飄天文學 > 崢嶸歲月 >013 瞬·篇
    自盤古開天闢地後,世界還呈現一片霧濛濛的景象,而女媧,就誕生於這個時間之中。沒人知道女媧從何而來,就像沒人知道盤古從何而來一樣。

    她驅散了塵埃和濛霧,使天地變得澄淨透亮。只是漫長的黑夜是她感覺無比孤單。她開始捏泥人,一個兩個的,不辭幸苦。或許是她感動了天地,泥人開始一個個的有了生命,有血有肉,就像她自己一樣。

    可是,天還是黑夜。

    女媧無比渴望光明,她夜夜擡頭仰望天空,期盼出現的光刺得她雙眼灼痛。

    於是她捏了世界上的第一種動物,金烏。

    它尖喙金羽,腹生三足,耀眼無比。女媧看它很明亮,就將它放到天上,照耀大地,並令它分時守候。地上因爲金烏的照耀生長了青草,樹木,河流變得溫暖,清澈見底。女媧看到這一番景象很開心,她又立即捏了其餘九隻金烏,讓他們一同呆在天上。

    逐漸的,它們散發的熱量大地再也承受不住了。樹木開始枯萎,小溪被蒸乾,花草也都幹黃沒有了生機。

    人們祈求女媧收回天上的九隻金烏,只餘下一隻。女媧無奈,想要將金烏召喚回來,只是金烏脫離了女媧的掌控太長時間,已經不再聽從她的命令。

    大地炬裂,動物不斷地死亡,女媧苦惱至極。

    這時,上天派來一位手執神弓的小神。他的弓由龍筋龍骨製造,箭羽乃是九天神凰尾羽,絢爛無比。

    他天生神力,拉開那張神弓,一箭便射下一隻金烏!九箭過後,大地上的溫度降了下來,恢復了原本的樣貌。

    金烏看着它的族類一個一個死去,不由得大怒。它降下一個個火球,攻擊着大地與人們,後裔震怒,與它展開一場爭鬥。奈何這隻金烏太過強大,已經遠超一般的金烏了,在這場戰鬥中,天柱被撞斷,天被豁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大水傾斜而下,山洪泛濫,女媧不忍心看着自己親手造就的人類一個個的滅絕,於是她求助盤古,找齊傳說中的五色神石,她要補天!

    女媧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她應天地而生,使天地充滿生命。她顯現出巨蟒一般的本體,口銜五色神石,藉助盤古的力量將天的缺口堵住。

    可是地上的洪水沒有褪去,上天念在女媧造福世界,沒有降罪於她,反而讓她去尋找一個叫做夸父的人,這個人可以幫助她。

    不周山被撞碎,夸父便是其中的山神。女媧找到其殘魂,爲他造了一個堪比不周山大小的軀體,使他能夠像人類一樣。

    夸父懂得他的使命,他追逐着太陽,沿途飲盡了氾濫的洪水,飲盡了河流大海,最終他倒在了金烏的足下。身體化成錦繡山川,血脈化成奔流不息的長河江水,毛髮化成了數不盡的樹木,汗水蒸發飄上了天化成了雲彩,他的雙眼化成太陽和月亮,徹底代替了金烏。

    金烏對這個世間不在有作用,它悲傷的離開了,張開雙翅,直衝太陽,在熾烈的陽光下,它化成了灰燼。

    它生爲陽光,必然死於陽光。

    地上終於重歸平靜,女媧和盤古分別晉升了遠古神一脈,離開了這裏。

    他們的傳說流傳於世間,後來人們逐漸發現他們留下的遺蹟,他們開創了耕織,發明了文字,能夠相互交流,後來,神也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但是這其中還有這一個例外。

    他跟女媧一起誕生,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他超越了時間空間的限制,不死不滅。像是一個生長了無數年的樹木,他就一直生活,從未死去。

    開始的時候有人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瞬。他超脫生死,轉瞬

    即逝。

    瞬開始的時候跟平常人無異,但是隨着周圍的人逐漸老去,他還依然未曾有何改變,那時候,怪物這個詞第一次出現。

    人們都管他叫做怪物,因爲人都會死,他不會。神的時代都已經過去了,留下的只能是跟他們不同的,那就是怪物!

    他就真的像是怪物,人們都避而不及。後來逐漸創建了帝國與統治,有了所謂的宗教信仰,瞬還是毫無變化。後來,有人說他這個怪物會影響帝國的氣運,於是,他就被任何一個國家所不容。

    直到有一天,人們不再想要驅趕他,而是想要殺死他!

    你不是不會死麼,不是超越時間麼?人們把他綁起來吊在樹上,下面堆滿了樹枝,他們想要燒死他!

    “爲什麼?”瞬有了怪物這個名字之後,第一次開了口。

    人們纔不會理會他,他們大聲祈禱着,自己心目中的神能夠保佑他們,殺掉這個從來未曾傷害過他們,甚至都不開口說話的‘怪物’!

    隨着一個統治者的一聲號令,大火從瞬的腳下蔓延了起來,像是張着血盆大口的蟒蛇,掙扎着想要吞掉他。

    瞬在樹上沒有掙扎,沒有恐懼,他很悲哀的看着人們。熊熊大火終於漫過了瞬的頭頂,人們歡呼雀躍,甚至大擺筵席,宴請賓客。瞬的死亡令人類無比的開心,但是其實,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開心在哪裏。

    然而瞬,就站在他們那裏最高的一座山上,矚目遠眺。是的,瞬是不會死的,以至於這張大火只是讓他改變了容貌,他還能繼續活下去。他的神情悲哀,無限淒涼。他知道了,身爲異類就是不被容忍。

    後來,他每行一處便改變一個名字,隨着人們的老去,他也藉着各種各樣的理由死去,然後換一個地方生活。他有很多的名字,比如說蚩尤,刑天,甚至是死神白起,他不在侷限於一個名字。但是哪怕過了很長時間,他都不曾忘記他自己的名字,他叫瞬。是一個不死不滅的人,亦可以稱呼爲怪物。

    漫長的歲月雖然對於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都不對他造成任何變化,但是他卻無比的悲涼,他早就看透了這個世界,他身邊的人的離開,疾病,死亡,或者愛。他孤獨,過了萬載歲月他還是孤單一個人,甚至他羨慕那些可以死的人。

    因爲他活着,可能也就只剩下了活着。

    一直到了現在,他還是沒有死去,他不懂上天的創造究竟是爲了什麼,有一天,他終於懂了。

    他活着,竟然只是爲了成就一個人。

    瞬痛哭流涕,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他掙扎着活了無數年,經過了無數歲月滄桑時光變遷。然後上天告訴他,他其實不過是爲了無數年後的那個人活着,爲了成就他,爲了輔佐他。

    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了,他自己知道,他也要像人類一樣死去了。但是他不甘心啊,他雖然早就厭倦了世界,但是他無法忍受他的生命是爲了另一個人存在的!

    他突然就明白了,這就是一個早就已經設計好的圈套,是所謂的神在擺佈他,和人類!因爲他的力量太過渺小,他沒有資格決定自己。

    那一刻他意識到,原來早就已經被人類漸漸遺忘的神,竟然是如此的強大,他們甚至可以跨越無數載的歲月,操控着這一切!

    他還是卑微的向神低頭了,他願意成就別人,也甘願認了爲那個人而生這個事實,只求上天能夠讓他去死。

    悠悠歲月,無盡生命;離別之歌,悄然無聲;魂虛飄散無歸處,金烏振翅向太陽,天水傾瀉人世間;萬載轉瞬逝,神不憐世間……

    瞬一遍又一遍的哼着這首歌,像是一隻候鳥,魂不知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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