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皇帝微微一愣,而在場之人的目光,皆放到了她的身上。
謝言晚從容的掏出了那塊被火燒過的令牌,雙手奉上。
下一刻,便見皇帝目光陰沉,沉聲問道:“你這是從那裏得到的”
而皇后的目光,更是在看到那一塊令牌之後,瞬間變了臉色。
那個令牌她自然認識,正是她派出去的人身上所攜帶的
只是,怎麼會落到謝言晚的手裏
眼見得皇后臉色變幻,連貴妃閃過一抹得意,她識相的不說話,只站在一旁,靜靜地聽着謝言晚的回稟。
“回皇上,臣婦先前隨夫君去離城之時,曾經生過一場大病。這塊令牌,便是臣妾在離城養傷之際,閒暇出遊時偶然所得。而臣婦撿到的地點,正是秦山”說到這裏,謝言晚微微一頓,繼續道:“臣婦之所以將這塊令牌撿走,乃是因爲,那裏的確被火焚燒過,且內中有屍首數十具,死相慘烈。當時臣婦看着於心不忍,便命人
將之安葬。只是不曾想到,這裏面竟然牽涉出了這樣一樁人命案。”
她這話一出,皇帝頓時勃然變色,而禾枷更是激動的抓住謝言晚的衣襟,哭道:“王妃,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來世結草銜環也要報答”
當日禾枷離開的時候,一心只想着報仇,可是她竟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安葬父母
不成想,這冥冥之中,竟然是謝言晚替她做了這件事。
禾枷哭的不能自已,饒是連貴妃也不由得嘆息道:“可憐的孩子,皇后,您做這種惡毒的事情,難道不會心中有愧麼”
鐵證如山,皇后有心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拿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
反倒是謝言晚她們,人證物證俱在,叫她抵賴不得。
連貴妃說的話,也是皇帝想要問的。他寵幸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一直以爲她像是一朵牡丹一樣,雍容華貴,乃是與他並肩,母儀天下之人。
可是不曾想,這卻是一條毒蛇
那一樁樁觸目驚心的事情被展現出來之後,背後的真相更是讓皇帝心中發寒。
這些年來,他到底寵幸了一個怎樣的女人
而更讓他心中發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這些年皇帝的子嗣一直很單薄,懷上身子的女人,要麼是一屍兩命,要麼就是滑胎。甚至外面有傳言,道是他曾經造的殺孽太多,所以報應在了子嗣的上面。
而皇帝也漸漸地相信了這個傳聞,這些年來已然儘量的避免殺戮,只求能夠多一些的子嗣。
可是如今得知這件事情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哪裏是上天降下來的警示,分明就是枕邊人的陰謀詭計
是她,將自己的子嗣悄無聲息的害死,而自己竟然渾然不知
皇帝頓時心中發寒,當初對子嗣下手,這次對自己下手。若是不懲治這個女人,是不是哪一天,他就會重蹈覆轍,再次被她算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在牀榻之上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皇帝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他往前踏了一步,對從牀榻上滾落下來的皇后無動於衷,只是彎下腰來,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問道:“是這樣麼”
“皇上”
“朕問你,是這樣麼”皇帝的聲音猛然加大,而皇后更是被他眼中的瘋狂所嚇到。這麼多年,他對自己太好,好到皇后已然忘記了,正是這個男人,當初殺人如麻。就連懷了身子的前皇后,都
能眼睛不眨的推下懸崖
一想到那個屍骨無存的女人,皇后瞬間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瘋狂的磕頭道:“皇上饒命啊,臣妾,臣妾只是一時糊塗啊”
“呵,好一個一時糊塗。來人”
皇帝猛地扭過頭去,望着外面的御林軍,沉聲道:“皇后周氏神智失常,着褫奪封號,打入冷宮。”
說到這裏,他又看着皇后身上的傷口,一字一頓道:“不準看診”
皇后先前撞柱的傷勢本就沒有好利落,今日又被禾枷所傷,若是不看診的話
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皇帝這次,是下了狠心了。
聽得這話,皇后瞬間變了臉色,一把抓住皇帝的衣襟,哭道:“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錯了,求您饒了我吧”
然而,不管她如何說,皇帝的神情都是一派漠然。甚至在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時候,擡腳便踹上了她的身子,嫌惡的看了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得遍體冷意。
曾經寵冠六宮的皇后,如今都落得這個下場。若是自己得罪了皇帝,又豈能比她更好
不過還好,她只需要再熬上幾個月,便可以徹底的出頭了
屆時,她再不用如履薄冰的度日。而那個位置,也會換一個人來坐
眼見得連貴妃臉上閃現出奇異的笑意,謝言晚則小心的將禾枷抱了出去。
見謝言晚知情識趣兒的出去,連貴妃滿意的一笑,緩緩地靠近了皇后,居高臨下道:“周氏,你如今,可還有什麼遺言麼”
爭鬥了大半輩子的女人,如今蜷縮在她的不遠處。曾經不可一世的皇后周氏,如今像是一個可憐蟲
而自己,卻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當真是叫人快意非常
聞言,周氏緩緩擡起了頭,眼中恨意加劇,厲聲道:“連氏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今日謀害本宮,本宮告訴你,就算是做鬼,本宮也不會放過你”
她叫囂的厲害,可看在連貴妃的眼中,卻是格外的快意。
她就喜歡看到皇后這個模樣,恨到了極致,偏偏對她毫無辦法
若不是皇帝善變,隨時都有可能改變主意,她還真想留着皇后一命,好讓她看看自己是如何坐上那最尊貴的位置上去的。
可惜啊,皇帝是個多情種子。今日的決絕,他日未必不會反悔。
而她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隱患。
所以
連貴妃緩緩的彎下腰,撿起了被扔到一旁的薄薄刀刃,而後走到皇后面前,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身體。
下一刻,便聽得皇后的慘叫聲響起:“連氏,你這個毒婦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對於皇后的詛咒,連貴妃視若未聞。只是丟下匕首,又掏出帕子擦乾淨自己的手,這纔將帕子丟在一旁,衝着外面道:“來人,將廢后周氏送到冷宮,嚴加看守”
走出宮殿之前,她又回眸看了一眼內殿。
外面的日光絲毫沒有透進來,這偌大的殿中,早已被鮮血覆蓋的看不清楚原本的顏色。而皇后,就像是一條行將就木的老狗,看起來格外的可憐。
這樣,很好。
“好姐姐,放心,黃泉路上,你不會寂寞的。因爲,本宮會將你的兒子也送過去,讓你們母子,做伴”
連貴妃這話說完,再也不回頭的走了出去。
御林軍進去的那一剎那,她清晰的聽到了皇后的掙扎與詛咒:“連氏,你這個賤人”
正午的日頭格外的烈,連貴妃望了一眼天上的旭日驕陽,而後緩緩的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呵,賤人
這偌大的皇宮內院,哪個女人不是賤人
能夠活下來的,都是泯滅了良心不顧一切往上攀爬的。
畢竟,在這裏,善良是罪。
只有惡,才能滋養出富貴花。
偏殿之中,躺着一個女子。
方纔謝言晚將禾枷抱出來之後,便在辰甲的攙扶之下一同將她就近送到了偏殿內。
此刻太醫正在爲她診脈,然而謝言晚焦灼的等了許久,纔得到了太醫無可奈何的回答。
“這位姑娘傷勢頗重,若是沒有王妃所喂的護心丹,怕是早就命喪黃泉了。可就算是這樣,她也無力迴天了。”
太醫的話,斷了禾枷的生路。而謝言晚更是臉上有些悵然,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禾枷卻是早知自己活不下去,虛弱的一笑,斷斷續續道:“王妃,謝謝你,我,我沒有遺憾了。”
說到這裏,她又將眸子看向辰甲,可是未曾開口,一雙眸子卻是先紅了起來,有淚珠滾落下來。
謝言晚見這模樣,當下便拍了拍辰甲的肩,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她知道,禾枷必定是有話想要跟辰甲說的,她不能在這裏礙事。
禾枷已然快死了,這最後的時光,就留給他們二人吧。
眼見得謝言晚走出去,禾枷臉上帶着幾分感激,而後看向辰甲。
她有好多話想要說,可是當真正看向辰甲的目光時,卻如鯁在喉,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見她這個模樣,辰甲更覺得心中酸澀。他隱隱猜到禾枷想要跟自己說什麼,便當先開口道:“我不怪你。”
他說的是實情,這條胳膊,廢了便廢了,他從未想過要讓禾枷抵命來償還。
縱然是殺手,可是辰甲的性情,卻像一個真正的君子。謙謙溫和,公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