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翼遙對此嗤之以鼻,一手提着鮮血淋漓的頭顱,跪在了地上,沉聲道:“叛教之人燕紅菱頭顱已帶到,請教主過目。”
那上面的脖頸處還在滴滴答答的落着血,而那頭顱上的一雙眼,則是目怒圓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對於他的態度,曲霖瑤十分滿意,可在看到那頭顱的時候,她到底是起了幾分懼意,因揮手道:“行了,拿出去喂狗吧。”
聞言,燕翼遙神情不變,將這頭顱遞給了下人,自己仍舊跪在地上。
曲霖瑤對於他的忠心再不懷疑,只是揚眉問道:“翼遙,她可是你的親姐姐,告訴本座,你爲何這般堅定地取了他的性命”
之後,便聽得大殿上響起了燕翼遙堅定地聲音:“她在教中,我便護着她。可若她叛教,我便饒不得她。”
“屬下,誓死爲教主效力。”
那一件事,奠定了他在聖衣教的地位,也坐穩了他月使的位置。只是,也收穫了更多的敵人。
自此之後,鳳棲止與他再不親近,辰字科之人更是目眥俱裂,每次切磋的名義,都恨不能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他們打不過他。
所以切磋之後,被打趴在地的那些人,便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臉傲然的離去。
其實並非沒有人打的過他,比如鳳棲止,便與他不相上下。
可是,他從來不跟自己對打。甚至在日常交接的時候,還能連上帶笑的說幾句話,可是燕翼遙卻看得到,那人神情裏的陰冷。
教中年輕一輩,在提起自己的時候,都會說:“你看,就是那個魔頭,他殺了自己的親姐姐。”
對此他只是漠然離去,可沒有人看到,在深夜的時候,他獨自一人瞪眼到天明。
阿姐,你現在可好
燕家乃是西楚的富商,也曾家底豐厚,爹爹富甲一方,母親則是江南美女。
當時的瀘州城中,誰人不知燕家老爺最是個愛妻如命之人,多年只她一個妻子,不納妾不嫖妓更沒有亂七八糟的外室。
而燕夫人的肚子也爭氣,先後生了一女一子,爲燕家湊了一個好字。
那童年稀薄而模糊的記憶,是燕翼遙最幸福的時光。
爹爹儒雅,母親溫柔,阿姐可愛,而他,更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
然而,所有的幸福,都終結在了一個晚上。
瀘州新上任的知府看上了他的母親,在被父親打了一頓之後,那知府心懷不軌,一場大火,將燕家燒了個精光。
他的母親當場撞死,父親被生生打死,而他跟大姐,被護住的下人拼死救了出去。可那個下人,也因爲燒傷嚴重,兩三日便亡了。
大姐受了驚嚇發起了高燒,而他,拖着渾身發燙的姐姐,走到街上,試圖請求那些過往的行人們,救姐姐一命。
可最終,換來的都是拳打腳踢。
天降大雨,他小小的身子護在姐姐身邊,無助的望着街上匆匆的行人。
卻有一柄傘,撐在了他的頭頂。
那人有着一雙溫柔的眼睛,像極了她孃親的眼睛。
而她的聲音,更是動聽至極:“跟我走,我救她,如何”
這樣菩薩一樣的人,他怎會不應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人叫曲霖瑤,她所有的黑暗,都隱藏在了溫柔的面相裏。
她救了姐姐,但是卻將他們送到了一個島上。
那裏,只有自相殘殺,才能活下來。
而他們是幸運的,因爲他們二人,成了最後的倖存者。
沾染着同伴鮮血的倖存者。
但不管如何,至少他們還有性命。
活下來之後,曲霖瑤便將他們姐弟二人帶到了身邊,在教中命專人去教導。
而他卻跪在了曲霖瑤的身邊,求她一件事。
然而,她卻問自己:“你憑什麼認爲,本座會幫助你”
“屬下不知,但是如果教主肯幫我報仇,我願意誓死效忠教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的頭磕的格外鄭重,而曲霖瑤,卻像是看笑話一般。
只是,她大抵是覺得自己很有趣,所以等到他的頭上滿是鮮血的時候,才懶懶道:“好,那本座就應了你吧。阿止”
她拍了拍手,喚來了一個男童。
燕翼遙從來沒見過生的這樣好看的男孩子,一張臉像是畫上精心描摹出來的,眉眼未曾開,卻驚爲天人。
那男童跪在地上,帶着奶味的聲音問道:“教主,有何吩咐”
“去,殺了那個狗官,提着他的頭,來見本座。提不來他的頭,這個就屬於你自己。”
說着,曲霖瑤扔給了他一把刀。
“是。”
她眼中的淡漠,和男童眼睛裏的習以爲常,讓燕翼遙打了個寒顫。
而後,那男童便徑自走了出去,而他也被曲霖瑤恩赦,准許跟隨前往。
燕翼遙從未見過那樣的殺人方式。
以自己爲誘餌,在那知府目露淫光的時候,將刀毫不留情的捅進了他的脖子。
鮮血灑滿了鳳棲止的臉,一旁的燕翼遙打了個寒顫。可從頭到尾,鳳棲止的臉上,卻沒有第二種表情。
只除了回去覆命的時候,他眼中隱隱的希冀。
然而曲霖瑤這一次,卻並沒有見他們,只是讓人隔着門傳了一句話:“記得你的話,若讓本座發現你的不忠,那個知府,便是你的下場。”
一夢醒來,燕翼遙的枕頭皆是一片濡溼。
他摸了摸眼角,那裏竟還有淚水。
手指上的溼潤提醒着他,這麼多年了,他竟還會落淚。
擦乾眼角的淚水,他仍舊是無所不能的燕翼遙,那個魔鬼、劊子手,燕翼遙。
他遵從幼年的決定,忠誠於曲霖瑤,將自己當做一柄刀,只屬於曲霖瑤的刀。
而這麼多年,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感情,生活裏只剩下了執行命令。
直到,燕紅菱再次出現。
“遙兒,這些年,你可好”
眼前那個溫柔的小婦人與他不期然相遇的時候,燕翼遙整個人便僵立在了原地。
而後,他一把將她扯到了暗巷中,帶着氣急敗壞道:“不是讓你走的越遠越好麼你怎麼會在京城”
所有人都覺得他殺了阿姐,但其實,並沒有。
那是他從小到大唯一依賴的阿姐啊,他怎麼會忍心下手
那次他親口接了任務,名爲追殺,實則是在考驗那個搶走阿姐的男人。
在發現他的確跟阿姐真心實意之後,他便放走了他們。
而那一顆頭顱,不過是他花重金買來的一具女屍頭顱罷了。
他是未來月使,尋一張人皮面具,更是小菜一碟。
當時以爲阿姐會逃到天涯海角,卻不想,她竟然會出現在京城
全國通緝聖衣教,而曲霖瑤讓他召集了月部所有人,只爲在除夕夜宴上給予皇帝致命一擊。
所以他留了月使的特殊標記,召請那些月使之人,卻不想,竟招來了他的阿姐
燕紅菱眼中含淚,不顧他的質問,將他抱在懷中,顫聲道:“遙兒,阿姐想你”
然而此時並不是敘舊的時候,他只抱了抱燕紅菱,便問起了最緊要的問題:“阿姐,你快躲起來,等過了除夕,一切都平靜了,再出來。”
除夕一去,他定然再無性命,唯一所求,便是燕紅菱能夠保全。聽得他的話,燕紅菱搖了搖頭,道:“遙兒不用擔心我,我只問你,你們如今想要做什麼,爲何大肆的召集月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