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生的二八年紀,小腹高高隆起,只是氣色卻有些不大好。
謝言晚這些時日進宮,倒是也認識幾張面孔,見到這婦人出來,當下便行禮道:“貞和給祥嬪娘娘請安。”
出來的婦人正是祥嬪,說起來,自己之所以被封爲郡主,也有這位祥嬪娘娘在其中做助攻呢。
畢竟,若不是她當時恰好被診出來懷了身孕,皇帝也不會那麼幹脆利落的就給了她一個郡主的封號呢。
見到謝言晚,祥嬪的臉上勉強扯出了一抹笑意,溫柔道:“原來是貞和郡主,快進去吧,皇后在裏面等你呢。”
聞言,謝言晚微微點頭,便要進去。
可是在跟祥嬪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聽到她微不可察的用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然說了兩個字:“小心。”
謝言晚神情一動,剛要說話,就見祥嬪匆匆而去,只是那一瞥之中,她卻清晰的看到了祥嬪眼中的驚懼和蒼白。
不管是哪一種情緒,都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身懷六甲之人的身上。
所以,方纔在殿內,發生了什麼?
不及謝言晚多想,便見先前那個宮女再次走了出來,帶着幾分恭敬的聲音笑着行禮道:“郡主,讓您久候了,娘娘有請。”
聽得那宮女的話,謝言晚微微一笑算是迴應,而後擡腳朝着裏面走去。
殿內格外的涼爽,謝言晚乍一進來,瞬間便覺得身上毛孔都舒適的張開,適宜的溫度讓她忍不住想要喟嘆。這樣的溫度,纔是盛夏裏該待的地方。
謝言晚擡起頭來,將這殿內之人一一掃視了一遍,意外的發現裏面竟已然坐了四五位大臣家眷了,而其中不乏先前幾日跟自己交好之人。
大殿之內的角落裏擺着一隻巨大的鎦金鶴擎博山爐,內中正嫋嫋的升騰起細微的煙霧,將大殿之內都飄滿了淡淡的香氣。
是百合。
清香淡雅,香而不膩。
而正中央端坐的,則是皇后。她今日梳了一個垂雲髻,頭頂只斜插着一支鎦金點翠釵。脖子裏的孔雀綠翡翠珠鏈將她如同凝脂的脖頸映襯得越發白皙,而一襲硃色的刺繡妝花裙則將她窈窕的身材完美的勾勒,白嫩如玉的手指上套着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身上飾品屆時皆貴且重。
此時的她,正臉上帶着微笑,聽着一旁的夫人在那討好的說話。
見到謝言晚來,皇后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陰鬱,旋即轉成了適宜的微笑,淡淡道:“貞和來了啊,快坐吧。”
那神情,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甚至就連口氣中的熱絡,都一如往常。
謝言晚並沒有錯過她之前那一抹陰鬱,見皇后這般,更是心生警惕,只是對方不撕破臉皮,她自然也不會先翻開底牌。
因此謝言晚只是斂衽行禮,恭聲道:“貞和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聞言,皇后只是微微點頭,笑道:“本宮在宮裏煩悶,所以便找你們幾個來說說體己話,只是辛苦你們跑這一趟,你們可別嫌本宮煩啊。”
說這話的時候,她手中的六菱紗扇還在漫不經心的在手中轉着,上面的美人隨着她的轉動折射出不同的弧度,彷彿活過來一般。
她這話一出,一旁的貴婦頓時賠笑道:“娘娘這是說的哪裏話,能進宮陪您,是臣婦們的榮幸呢,我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嫌煩?”
她的話,頓時便迎來了其他幾個貴婦們的附和。而謝言晚只是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意,做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迎合笑容。
聽得這話,皇后滿意的一笑,撫着自己的護甲,淡淡道:“其實今日叫你們前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來人,將她帶上來吧。”
皇后的話音一落,便有宮女們齊齊的挑起簾子,而後,便看到一個女子緩緩的走了進來。
那女子帶着面紗,所以面容看不真切,只是那身形苗條,似是弱柳扶風一般,而那露出來的一雙眼,更是杏眼圓睜,看起來格外漂亮。
可是其他人認不得,謝言晚卻是猛地眯起了雙眼。
因爲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才被鳳棲止吩咐扔出去喂狗的——謝琳琅!
謝琳琅的目光在觸
及到謝言晚的時候,瞬間閃過一抹恨意,而後,她又在皇后的警告神情之中回過神兒來,低頭行禮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她這話一出,在場之人都笑了起來。而皇后更是滿意的看着她,嗔道:“偏生就你貧嘴,行了,今日也沒有外人,把面紗摘了吧。”
聞言,謝琳琅頓時擡起手,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之中,將臉上的面紗扯落。
那一瞬間,頓時聽到在場之人的驚呼。
自然,不止是因爲她這張熟悉的臉,更是因爲,謝琳琅的臉上再無往日裏的那些傷口,而是變得細嫩光滑,看起來格外的漂亮!
就連謝言晚,也不由得抓緊了椅背。那日鳳棲止命人將她丟出去,雖說不知道謝琳琅是如何脫身的,可以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麼,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見在場沒人說話,皇后將目光放在了謝言晚的臉上,而後帶着笑意道:“貞和,怎麼,不認識她了麼?這是你妹妹呀。”
她的話,直接的表明了謝琳琅的身份。而謝琳琅,更是楚楚可憐的走到謝言晚的身邊,一臉情真意切道:“琳琅給姐姐請安。”
在旁人觸及不到的位置,謝琳琅的目光裏滿是與那聲音不符合的惡毒。
見狀,謝言晚挑起一抹笑意,道:“好妹妹,快起來吧。上次在公主府一別,我還很擔心你呢,如今見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她這話一出,在場的人更是變了變臉色。誰不知道,大長公主先前未曾落難的時候,支持的可是二皇子。而大長公主落難的原因,更是因爲當年殺害婆婆和小姑的惡毒行徑!
若是真切的算起來,這謝琳琅的孃親蕭念,可是又殺了謝言晚的母親呢。
如今謝言晚卻能這樣真切的關心妹妹,果然是個好性兒的女兒家啊。
見她一句話便挽回了局面,皇后的眼中有寒芒閃過,旋即笑道:“看到你們姐妹這般要好,本宮就放心了。畢竟前塵往事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你們姐妹還是要相互扶持的好。”說到這裏,皇后又站起身來,拉着謝琳琅的手,愛憐道:“琳琅是個苦命的孩子,如今謝家雖然敗落,可是當時的親事本宮卻不能不認。再加上太子前些時日犯了些小錯,皇上更是覺得應該讓他成親約束一下自己,所以本宮決定,等到八月的時候,便給琳琅和太子完婚。”
聞言,在場之人先是詫異了一番,繼而都人精兒似的起身恭喜了起來。
而謝言晚雖然隨之站起,可是一雙眸子卻在不住的思索着,皇后這般是想要搞什麼名堂?
不待她想明白,就見謝琳琅一臉得意的看過來,而後話中帶刺道:“姐姐,你不爲妹妹高興麼?”
“自然高興啊。”謝言晚擡起頭來,做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誠懇道:“只是我這人嘴笨,不會說那些吉祥話。就祝妹妹跟太子——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吧。”
她這笑容誠懇的不能再誠懇,可是看在皇后的眼裏,卻是變了味道。
皇后的瞳仁緊緊地縮在一起,尖利的護甲狠狠地掐在了肉中。
別人不知道,可是她卻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皇兒被傷了子孫根,這輩子根本就不能再行房事,更遑論說有子嗣了!
可偏偏,謝言晚這個始作俑者,卻帶着挑釁的意味,說出那句——子孫滿堂!
好一個謝言晚,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小賤人的!
皇后這廂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氣,可是謝琳琅卻是毫不知情,在聽到謝言晚的祝福之後,甚至還格外挑釁的壓低聲音道:“放心,我會讓你看到這一幕的!不止如此,我還要將你狠狠地踩在腳底下,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聞言,謝言晚幾乎要樂了,她臉上笑容不變,嘲諷道:“好妹妹,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反派死於話多麼?”
真有本事,就直接動手啊,只會在這兒虛張聲勢,蠢貨一個。
她這話別人聽不到,可是謝琳琅卻聽得真真切切,她臉上憤懣一閃而過,剛要說話,卻聽到皇后輕咳了一聲。
而後,便見皇后微不可察的給了謝琳琅一個警告的眼神,轉而看向了在場之人,笑道:“這兩日的荷花開的甚好,本宮命人在荷花亭那兒擺下了宴席。時候不早了,咱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