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場裏星羅棋佈遍佈各種小喫店，它們既面對顧客，也爲市場裏的攤販們服務。
小店價格實惠，因爲挨着市場，取材也方便和新鮮，有些小喫店的客流甚至比商業街還大。
許蕾蕾好奇地看着那些裝璜各有特色的店面，幾乎所有的店都只主打一種食物，有的只賣碗口大小的扇貝，看起來像是剛剛從海里撈出來，貝殼在水裏一開一合，可刺身可燒烤可蒜蓉；有的專營土豬肉，大扇豬肉粗獷地用鐵鉤掛起，想喫哪塊割哪塊，紅燒、回鍋、水煮……現割現喫；還有素菜店，賣的是市面上少見的山野珍味，現在正是飯點兒，所有的店幾乎都顧客盈門。
但是雷蒙沒有在這些店前稍做停留，他帶着許蕾蕾七拐八繞，到了市場一處偏僻角落，這裏是倉庫所在地，除了運送貨物的卡車，基本沒有人會過來閒逛，絕對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但是這裏居然開了一家小飯館。
好像生怕人知道，飯館的位置坐落在兩個倉庫之間，被遮得嚴嚴實實。
飯館門口的藍色布簾有個白色楷體大字：面。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標識。
雷蒙撩開布簾，讓許蕾蕾先進屋。
不到20平米的屋子裏擺着四張小桌，收拾得非常乾淨，桌上的調料瓶擺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白色瓷瓶擦得閃閃發亮，紙巾盒也一絲不苟。
飯館老闆看樣子六十來歲，帶着老花鏡在櫃檯後翻着本紙張發黃的老書。
聽見有人進門，才微微擡頭，視線越過眼鏡上方，審視地注視着雷蒙和許蕾蕾。
“老闆，煮兩碗陽春麪！”
雷蒙和老闆似乎認識，他自己倒了兩杯水，給許蕾蕾一杯，咕嘟咕嘟喝光了自己那杯。
“今天比往天要早啊，小雷，這是你女朋友？”
“哈哈哈，老闆你真會開玩笑，這是我同學，今天就她過來幫忙我才這麼快乾完活兒的。”
老闆“啪”地把書一合。
“小雷，今天我準備了相當厲害的東西，你要是能答對裏面10種，這頓飯老規矩免單，連你同學那份也免了。”
雷蒙眼睛一亮，“老闆你儘管招呼，我的要大份！”
老闆呵呵一笑，進了後廚。
雷蒙衝許蕾蕾小聲說：“這家店很厲害的！老闆每天只賣三十碗麪，而且只做熟客的生意，他做的面是我喫過第二好喫的。”
許蕾蕾飛快地心算了一遍，一碗麪如果賣10塊，一天三十碗營業額是300塊，一個月9000，刨去房租水電，這老闆估計賺不到錢了。
但是看店裏的樣子，真的是門可羅雀。
沒過多久，老闆端着托盤出來了，兩碗麪，一大一小。
用的是藍邊的白瓷碗，樸素雅緻，細細的竹筷也樸實無華，除了面還配了兩碟時令泡菜。
再看碗裏的面，是細黃的麪條，整整齊齊盤成一縷，湯色透明，一點油星都沒有，上面飄着點點蔥花，還有幾片細細的綠梗青菜。
剛剛端到面前，一股香氣就撲鼻而來，醇厚的香氣裏依稀能分辨出雞肉的味道，海帶的味道，還有一些更細膩的味道卻是分辨不出來了。
雷蒙夾了一大筷子面，“西里呼嚕”就開吃了，他呼呼連吃了幾筷子，拿紙巾擦擦嘴，又“咕嘟咕嘟”喝了小半碗湯。
許蕾蕾也開動了。
麪條煮得硬度恰到好處，有嚼勁又不失爽滑，更重要的是麪條帶着小麥的天然香氣。
而湯頭的鮮甜簡直美妙得讓人渾身毛孔都張開，除了雞味和海帶的味道，許蕾蕾完全嘗不出裏面還有什麼原料。
她喫過的珍饈美味也數不勝數，但是和這碗麪一比，簡直就像暴發戶與皇族的區別。
“怎麼樣？”
老闆在一旁笑呵呵地問。
“哇，老闆，你這算作弊啊，這碗湯簡直太過分啦！”雷蒙用湯勺舀起一勺湯。
“起碼用了十斤以上的頂級黑豬肉，加上五隻散養的白鳳雞，配上極品雙頭鮑，墨魚，老筍乾，陳年火腿，加上大量的豬骨，用瓦罐煨十個小時，把湯濾清後，再加入雞樅、牛肝菌、松茸提鮮，把湯過濾後最後加入斬碎的去皮雞腿肉丁煮沸，使得湯清如水，最後加鹽調味，光是這一碗湯成本就要1000元。”
聽完雷蒙的點評，老闆臉上浮現出苦笑。
“小雷，還真是啥也瞞不過你，你去當美食家就沒別人什麼事了。這頓飯我請了。”
等兩人都吃完麪喝完湯，連小菜也消滅得一點不剩，老闆有些扭捏地問：“你覺得我這面怎麼樣？”
雷蒙坐正了認真回答道：“味道很好，但是有些小家子氣。”
聽到雷蒙的回答，許蕾蕾嚇了一跳，這話說得未免太不講情面。
老闆果然臉色一沉，“小雷，你有什麼依據嗎？”
“麪條這東西，不是拿來講究的，是餓的時候能快速下肚，大口喫完能夠說聲好就夠了，挖空心思去精雕細琢反倒失去了本意，其實我更喜歡老闆你做的陽春麪，就是豬肉湯頭醬油打底，又解饞又解餓，明明白白直來直去，這碗豪華佛跳牆太琢磨人啦。”
老闆被說得啞然無語，過了好一陣纔回過神，“唉，你說得對，是我有些魔障了，就爲了賭這一口氣，想贏你一回，到頭來反被你點醒，這次算輸得一敗塗地。”
雷蒙掏出兩張鈔票，“不過今天的面我不能白喫，一人一百，買個安慰，算下來這面得2000一碗纔夠回本。”
老闆樂呵呵收錢，“我又不指着它掙錢，我這手藝就賣給識貨的，小雷你有空多來幾趟就成。”
“老闆你這店我可喫不起。”
老闆指了指許蕾蕾，“小雷也可以帶你這位同學來，杜家的小姐來我這店也夠資格了。”
許蕾蕾瞪大了眼睛，“老闆您怎麼知道……”
老闆眯縫着眼睛，笑得得像只老狐狸，“蕾蕾，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不過那時候我和你外公還沒翻臉，老傢伙身體還好吧？”
“託您的福，姥爺的身子骨還硬朗，您是……”
“我姓黃，叫黃四。”
許蕾蕾猛然記起來，外公經常掛在嘴邊那個“黃四”，是外公當年的拜把兄弟，但是後來兩人不怎麼翻臉了，很多年都沒來往。
外公管他叫“黃四”，但是商圈裏他的大號卻是“黃四爺”！
無論從資產、名望、地位都和外公杜四海相差無幾，名下的“皇朝集團”更是進入了前十名的巨型工商業聯合體。
這樣一個跺一腳方圓十里顫三顫的大佬，居然躲在菜市場裏賣小喫，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見許蕾蕾有些發懵，黃四爺一笑，“其實我從小就愛做飯，尤其喜歡給親朋好友們做一桌好的，大家開開心心在一起邊喫邊聊，喝幾盅小酒。可惜啊，老朋友們功成名就之後，彼此之間難免會有利益糾葛，飯無好飯酒無好酒，做得再好也不會有人用心品嚐。心灰意冷之下我就在這裏開了個店，每月開幾天門，過幾天做菜的癮，蕾蕾你回去告訴杜四海，說我黃四的店歡迎他來。”
“好的，四爺爺，我會轉告外公的。”許蕾蕾乖巧地回道。
黃四爺又搓搓手，“小雷，麻煩你問問桂老大，他啥時候有空不妨也過來坐坐。”
“桂叔？他整天神出鬼沒，連手機也沒有，不過老闆你放心，我會告訴他的。”
許蕾蕾小聲問，“雷蒙，這個桂老大是誰啊？”
雷蒙撓撓頭，“對外人我都會說桂叔是我爸的朋友，不過班長你不算外人，桂叔是我家的管家。”
旁邊“嘩啦”一聲，有盤子掉地上摔碎的聲音，黃四爺訕訕一笑，“手滑，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