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日劉戍到了榮國府, 送他來的兵士往裏頭遞片子, 劉戍立在獸頭大門前發怔。一時門子出來道:“王爺說就來,讓請劉先生到綺霰齋坐坐。”

    遂跟着引路之人進去。這正院極大,劉戍心下暗驚:早知道京中公侯府邸非尋常人家可比, 不曾想區區一個院子竟能趕上一座演武場大了。入了儀門, 遠遠望見前頭一排大屋子,劉戍問道:“這兒就是正堂麼”

    引路的道:“這兒是個過廳, 隔着內儀門,內儀門裏頭纔是正堂呢。”說着,引劉戍往西邊過去。西邊有個暖閣,暖閣前開了個八角洞門。穿過洞門,裏頭是一進院子,院中正屋門上一匾,劉戍認得前後兩個字是“綺”和“齋”,中間那個字不認得。他想起方纔那門子“綺霰齋”, 想必這個字念“線”, 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入內坐了會子,外頭有人喊“王爺來了”。便看見賈琮親自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穿着西洋式樣的衣裳, 懷裏抱了個紙袋子,瞧着有些古怪。賈琮見劉戍使勁兒打量自己, 挺直了腰板道:“不錯吧我平日很少穿西裝。”

    劉戍皺眉道:“看倒是不難看,只彆扭的緊。”

    賈琮翻了個白眼:“什麼審美西裝極襯身材的。”遂放下紙袋與劉戍隔着茶几坐下,招手道, “歡迎入夥。”

    劉戍看了他半日,道:“這詞兒說的跟土匪似的。”

    “差不多吧,都是造反。”賈琮道,“讓你來一趟京城,主要是你若入夥須得先培訓,不然你也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麼。還有就是一些從前的事兒得說清楚。”

    劉戍愣了愣,苦笑道:“你倒是連客套話都懶得說。”

    “哦,好吧,那說點客套話。”賈琮咳嗽兩聲,作古認真道,“劉戍先生,歡迎加入我們的團隊。”

    劉戍一嘆,呆坐片刻道:“當年做夢都沒想到。”

    賈琮道:“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潛意識裏頭總覺得我是個商人之子。而官宦子弟慣常低看商賈。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是將門子弟。我祖父戰功赫赫,你總得承認。”

    劉戍立時道:“我承認,比我們家強。”

    “我能有今日,並不是白手起家。”賈琮道,“這一路上繼承來的東西極多,起碼少奮鬥了六十年。比如先義忠親王死後,他的餘部都是精英稍微不那麼精英的盡被朝廷剿滅了。”賈琮頓了頓。劉戍怔了一瞬,不言語。賈琮接着說,“這些人分作兩路。一路潛伏在京城,負責想法子替主公報仇;另一路以白令儀白令恩兩兄弟爲首,負責奉養義忠親王唯一的遺孤雅芝郡主。那哥倆得了香港之後,財力大增,遂不滿足於當個土財主了。”他停了話。

    劉戍不覺直起脊背:“白眉赤眼的告訴我這個作甚”

    賈琮將那紙袋翻了個個子。那玩意起初背面朝上,空空如也;翻過來之後便可看見正面印了三個紅字:文件袋,還藍色印章印的阿拉伯數字。賈琮從裏頭取出一整疊卷宗,先將最上頭幾張紙遞給劉戍,順帶指右上角道:“這個叫回形針,是用來別文件的。”

    這疊文書顯見是哪家細作回給主公的消息,裏頭寫的是魯國派往各國的女細作。劉戍道:“這是當年那個素霓姑姑替我老子弄的。”

    賈琮道:“這一疊全都是從香港白家的機密卷宗裏頭整理出來的。”劉戍知道香港如今在誰手裏,瞧了他一眼。

    賈琮又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他。劉戍打開看去,竟是一封命令,上司讓收信之人勾搭魯國設在平安州高家的一個女細作,扮作癡情的模樣與這女細作同回魯國。劉戍思忖片刻道:“趙塗。”

    賈琮點頭:“咱們倆剛認識那陣子我曾說過,趙塗與馬氏不論投靠誰,都可能會壞主公的事業。馬氏這個女子極爲誠實。英俊的年輕人她要、榮華富貴她也要。你父親只能滿足後一個,她遂與趙塗私通。事情敗露後,她跟着趙塗回到香港。趙塗固然是白家的重臣,然終究是臣。故此她又在白家勾搭了兩個主子,兩房各一個畢竟她也不知道哪房能贏嘛。當然,縱沒有她,白家兩房早晚也要內槓。馬氏猶如一劑催化劑,讓白家內鬥來的更早更猛烈。白家散架了。先義忠親王留下的一切,悉數落入了負責替主子報仇的那路人馬之手。其首領便是我師父詹嶠。”

    劉戍稍驚了一瞬,眯眼道:“你這便宜撿的當年你就知道他是白家的人吧。”

    “是。”賈琮撇脫道,“不然你以爲我爲何那麼湊巧出現在魯國就去幫他二人逃跑的,好讓他們禍害白家。”劉戍翻了個白眼。

    賈琮又不動聲色的遞了封信給他。劉戍纔看了幾行字便拍案而起,面冷如霜。

    賈琮忙說:“別激動你們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柳騫是趙塗的同窗好友麼”

    劉戍捏緊拳頭,許久,看着賈琮冷冷的道:“朱桐呢”

    “朱桐和趙塗一樣,都是祖傳的義忠親王嫡系。因爲趙塗在魯國勢力漸大,白令儀便派柳騫過去幫忙。後趙塗出了那事,沒奈何,只得打發朱桐補他的缺。”賈琮攤手,“很遺憾,他們都是細作。”

    劉戍重砸茶几,牙齒咬得咯吱響。“我父子二人對他們推心置腹、言聽計從”他呵呵兩聲,“心肝子都餵了狗”

    “此事你真不好怪他們。各爲其主。”賈琮將手裏餘下的卷宗遞給他,“這些都是從香港白家找出來的。你看完就會明白,你家輸得不冤,縱然沒有白家也必落入別家之手。你老子委實並非人主材料。”

    劉戍慢慢坐回椅子上,拿起卷宗又放下,終搖頭道:“我得緩緩。”

    賈琮點頭:“我去給你安排住處。”乃站起身來。

    劉戍忽然問道:“朱桐人呢”

    “回老家去了。”

    劉戍嘴角冷笑:“我記得他是長安人”

    “對。”

    賈琮走了。劉戍坐着細看那疊卷宗。原來十幾個諸侯國都打過魯國的主意,皆讓趙塗朱桐等人察覺出了蛛絲馬跡。白家另打發人去查,後一個個的清理掉了。旁的不說,單單劉侗後院的美人就不少細作,更遑論劉府中的下人僕婦。朝中文武亦多有別

    家派來的。相較之下香港白家的人並不多。燕王先後派來了三十多個舉人,只是不敵朱桐之才、沒一個被重用罷了。何況朱桐還娶了劉侗的女兒,且恩愛異常。看罷,劉戍掩卷呆坐。天下分封這些年,魯國一直是諸王的獵物。

    一時賈琮替他安排好了客房,回到綺霰齋。劉戍已緩過許多,疲然問道:“給我看這個作甚。”

    賈琮道:“希望你能理解朱桐。畢竟你們現在是革命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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