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臘月, 北風獵獵。

    秦王正式封朱桐爲參知政事,命他重審浮雲堂保險櫃裏翻出來的那些案子。太王太后和太后的兄弟皆讓其姐妹訓斥一頓,禁足在府中不得出門。朱桐搖搖頭:“多少案子是與他們相干的, 竟就這麼避了。”

    浮雲堂的保險櫃終於打開,此案豁然開朗,秦國朝堂上下惶惶一片。朱府大門敞開, 來遞片子的一律不見;後門角門皆鐵將軍把守,不放半個人進去。饒是如此,一晚上便隔着門縫不知投進去多少書信。

    朱巍頭一批抓了二十多個官員。首先提審的是提督學政張大人, 此人當世大儒素有清名。朱巍退去左右,連個文吏都不帶, 只自己坐在堂前。張大人低着頭默然垂淚。朱巍咳嗽兩聲道:“張大人,聽聞你年輕時就讀於滄州東海書院, 而後考取的二甲進士第二十八名,可對”

    張大人一愣, 擡起頭來。正逢見朱巍朝他使了個眼色。張大人心下大定。“正是。”

    朱巍道捋着鬍鬚道:“老夫與吳瑞先生交好多年”話未說完, 張大人已面呈驚喜。朱巍又咳嗽兩聲,“東海書院學風嚴謹, 教導出來的學生個個爲官清廉,張大人早先亦是我秦國赫赫有名的清官。是誰誘你收受賄賂、助人科考舞弊的”

    張大人一聽,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勸自己把罪推到旁人頭上去麼立時道:“便是這浮雲堂的東家畢老匹夫。都是他攛掇我的”

    合着這張大人酷愛米芾字畫。去年,他在一家極小的字畫鋪子偶遇一個男子拿着幅字去寄售,正是米芾真跡。張大人當即想買下,不想另有一人也瞧上了這幅字, 二人競價,張大人慘敗。那人長得肥頭大耳,渾身披金掛銀庸俗不堪。想到米襄陽墨寶淪落此人之手,張大人煩悶不已。誰知不過三五日之後,他一個學生在他的死對頭周大人家中看見了這幅字,原來那暴發戶買了字是去送禮的。周大人也知道張大人最愛米襄陽,無事便炫耀給他聽,張大人愈發煩悶。

    過了些日子,有人在平安州以重金購買了一副米芾真跡,託人送給張大人,只爲着求他幫個小忙。所託之人便是那浮雲堂的畢大老爺。此人巧舌如簧的相勸,道:“張大人不答應,人家少不得去求周大人。”張大人便讓他說動了。不想畢大老爺拿捏了張大人這項短處,再不肯放過他。去年鄉試,張大人與周大人合力幫人作弊,得了許多好處。那時張大人才知道,周大人收下米芾那副字,亦是受畢大老爺攛掇,只爲了給張大人添堵。他二人因同僚不合,雙雙讓畢大老爺捏於手掌之中。

    朱巍聽罷和藹道:“人皆有弱點。這姓畢的心懷不軌,怨不得張大人。”張大人頓覺脫身有望,連聲痛罵畢賊。

    後又審了幾位官員,皆是被這姓畢的以各色法子拖下水的。遂將畢大老爺畫影圖形懸賞緝拿。合着這姓畢的連個大名兒都沒告訴人,愣是在長安城興風作浪了一兩年。

    當晚回到家中,朱巍拿着口供慨嘆不已,嘆道:“老夫本沒指望能審問平安侯,只要遇事能問問他便成。或是託王爺問問他。如今他禁了足,唯有乾瞪眼了。”平安候告訴太王太后,當日他是得了人家一千五百兩銀子,纔去跟朱巍搶浮雲堂那案子的。太王太后雖也不大信,面上依然扮作相信了。

    朱桐道:“浮雲堂的幕後東家必是平安侯爺無疑。叔父先擱下他,等我們找出那畢大官人,自然有證據出來。”

    朱巍道:“你如何就敢斷定是他”

    朱桐哂笑道:“蜀國這計策極直白。女媧娘娘想敗掉殷商基業,得先打發妲己去惑主。秦王年少,且身邊有太王太后和崔先生等人盯着,沒法子下手。他們只得改勾搭皇親國戚和百官,讓他們做些傷天害理之事來敗秦國的家。換做我是他,想攛掇一個人來做浮雲堂這般生意,我也會挑上平安候秦王最敬重祖母,太王太后唯有他這一個親弟弟,連秦王都不用怕。”

    朱巍皺眉道:“京城那邊從何處查出此事幕後是蜀國”

    “沒查出來。”朱桐道,“賈琮猜的。咸陽那繡坊以吉祥爲名,還賣蜀繡。蜀國國舅曾借用司徒岑的名頭在外頭強奪民產,當中買得最便宜的一處產業便是吉祥繡坊,二十兩銀子。後來書信往來時,賈琮將此事當作典故,沒事就笑話司徒岑。秦蜀相鄰,蜀國得了中華聯邦的提醒、想與人聯手結盟,也容易挑秦國下手。再說,想要查出這麼多人的喜好弱點,沒有一個強國的財力如何支撐得住。除去南邊,最富庶的便是燕、蜀、遼三國。俄羅斯國主的得寵兩個姘頭都是遼女,他們太子身邊也埋伏下了遼國貴女與他從小一道長大,顯見遼王的心思不在國內。咱們爺倆都是燕國細作。餘下的不就是蜀國了”他挑眉道,“倒是幫了我們一手。原本劉豐與我換班的這兩年便是欲留出空間讓他們生亂的。”

    朱巍又皺了半日的眉,嘆道:“王爺年歲太小,性子不夠剛強。太王太后一味護着平安候,待這事過去了,只怕又會生別的事。”

    朱桐微笑道:“那不是正好”朱巍一愣,想了會子沒想明白,也懶得問他,擺擺手作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劉淨已不在家中,昨兒一大早便與一個秦王身邊的李太監、一個太王太后身邊的馮嬤嬤一道,領人往青華山去了。

    一夥人先到了菩提庵打聽慧般師父。

    原來有人算出慧般師父必得貴婿,她已蓄髮兩年有餘只待還俗。前陣子,一位晉國王孫來秦國遊玩,偶然在慧般家中看到了她的一副字。這位王孫愛字如癡,聽說是女子所書便立時要娶。慧般之父急匆匆打發人來接了她回去,竟來不及告知菩提庵。弄得庵中還以爲她失蹤了,找了許多。如今慧般已隨那王孫回晉國去了,她全家也雞犬升天跟去晉國做了皇親國戚。前些日子,慧般打發人送來了五個卷軸,乃是答應秦王替太王太后所抄的金剛經,如今正供在觀音大士座前。

    李公公與馮嬤嬤聽罷老姑子所言皆目瞪口呆。主持姑子陪着他們來到觀音殿,果然見供桌上拿香燭等物供着卷軸。打開一瞧,委實是慧般筆跡的金剛經。李公公遂做主取包袱包好了,告辭而去。

    庵堂門口,劉淨問馮嬤嬤道:“太王太后今後可還會與她往來”

    馮嬤嬤搖頭道:“這般沒有佛心之人,主子再不會搭理了。”

    劉淨回頭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那這些姑子的恭敬之心豈不就泡湯了”馮嬤嬤面色愈發難看,一聲不吭擡腳上轎。

    他們離開後,主持老姑子回到方丈室。屋中立着一個褐衣農婦,迎着她拱手道:“多謝師父幫忙。”老姑子誦了聲佛。女子道,“慧般師父命途多舛,若非與太王太后搭上也不會有此一難。從今往後,菩提庵與王爺全家再無瓜葛,你們庵堂也可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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