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回到他老子跟前才欲賣個萌討個喜,賈赦擡手便給了他一下子,口裏道:“蔫壞的臭小子,哪裏搞來的那手帕子,你老子這會子眼睛還不舒服呢。”

    賈琮笑道:“不過是生薑汁子浸透之後晾乾罷了,許多人都用這招的。我還當只有林姐姐那般天真的人物不知道,合着老爺也不知道,老爺真真是個實心眼子的實在人。”

    賈赦不禁好笑。縱然他日常處事荒唐,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實在人的。只是這話聽着頗爲順耳,也便罷了。乃笑罵道:“盡是些歪主意。我已是依着你,繞着圈子討好你林姑父了,你可得好生唸書識字去。”

    賈琮扯着他的袖子笑嘻嘻的說:“這個自然。”又道,“只是才咱們爺倆彷彿忘了提寫信要寫的長長的。”

    賈赦哼道:“哪有管人家家信長短的,無禮的緊,你個小小的孩子如何思慮的齊全。”

    雖知道他只是忘了,賈琮豈敢戳穿?忙討好的給他老子捧了盞茶,道:“老爺想的極周到,只是且聽兒子辯解一兩句如何?這幾件事看着都是照看林姐姐,唯有寫信是最最要緊的。林姐姐乃是敏姑媽的骨肉,老祖宗就那一個親姑娘,日常起居豈能不照看着?偏給林姑父寫信這事兒,老祖宗或是想不起來或是忘了想起來也未可知。”

    賈赦鼻子裏冷笑了一聲。

    賈琮接着說:“只是既託了林姐姐指點我的學問,我本年幼,還未開蒙,林姐姐便是啓蒙之師了。她也不大,若時常給林姑父寫信,豈有不寫我的?如此一來,我這個小神童是如何長成大才子的,林姑父竟能一步步的由林姐姐信中得知。雖不能見面,心下只怕能當我是他再傳弟子一般了。故此,信需多多的寫,寫得越長越好。長信方能有空餘的筆墨寫我呢,若是太短了,也唯夠林姐姐唸叨幾聲‘父親安好、千萬保重’便完了。故此,還要煩勞老爺回頭再打發個小丫頭子去告訴林姐姐,只說往南邊送信去,長信也是跑一趟短信也是跑一趟,不如寫個千言萬語的,方對得住小子們的車馬錢。順帶問問她何時有信了,不拘時日,只管打發人送過來。只怕今兒沒有,明兒也有了。”

    賈赦啞然失笑,低頭捏了一把他的腮幫子:“小小個人兒,竟想了這許多。”他一想,也確有幾分道理,便說,“罷了,日後若真能得如海幾分助力,也不枉你老子費了這半日的口舌。”

    賈琮不禁鬆了口氣。看來上回委實很是給這老頭長臉,不然今兒還不容易下的臺來。方纔說話還是太急了些。忙舉起小拳頭信誓旦旦的說:“老爺放心,你兒子雖年紀小些,偏天資聰慧極有靈氣,又不愛花花草草又不愛丫鬟小子,準保後來者居上,比寶玉哥哥先考中,正兒八經的進科甲,堂堂正正的在朝中做官,犯不着老爺去煩勞聖人因恤先祖父額外賜個主事之銜,爬個半輩子方爬到從五品的員外郎。”

    雖這會子四周沒有旁人,賈赦起先原也端起一張當老子的面子來。偏聽了他才三歲的小兒子說了這麼長的句子,又很斯文,竟都是些狹促話,句句掐着他二弟父子倆的短處,實在忍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口裏頭還罵道:“哪裏學來的這些混賬話。”

    賈琮笑道:“往日聽唱戲聽來的。”

    賈赦讀書雖不多,也知道戲文裏多是文縐縐的句子,況且近來數月才發現這個小兒子竟是絕頂的聰明,心下歡喜還來不及,故不曾生疑。

    賈琮倒是暗自心驚了一番。剛纔那話纔出口他便覺得不妥了,哪裏是黃口小兒之言?幸而這個便宜老爹是個好糊弄的,屋裏的人也都趕出去了。若是賈母探春平兒那般四角俱全的主兒聽見了,只怕要惹麻煩。阿米豆腐,當個男人太好了,這府裏難對付的都是女人。

    爺倆又說了會子話,賈赦便讓賈琮與他一道用飯。

    賈琮也沒客氣,要了幾個自己愛喫的點心,又道:“老爺且打發個機靈腿腳快的,打聽着那邊老太太何時用完晚飯,尋個由頭我溜過去湊熱鬧。”

    賈赦皺眉:“天都這麼晚了,莫非你今兒沒請過安?”

    賈琮撇嘴道:“纔不是,早起去過的。我不愛去向老太太請安,不喜歡她。”

    賈赦瞪了他一眼:“反了你了。”

    賈琮伸出小胳膊抱住他父親的大腿,小臉在上頭蹭了蹭,悶悶的道:“她喜歡二叔,不喜歡我爹。我不喜歡她。”

    賈赦口裏只罵胡說,一面仰起頭去,這回可真真的紅了眼圈子,手倒是伸過去揉了揉賈琮的小腦袋。

    賈琮彷彿沒見似的,又磨蹭了會子,小大人般長嘆了一聲,慢條斯理的說:“老太太飯畢,寶玉哥哥必然得去見林姐姐的。那二貨,乍見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兒還不定鬧出什麼幺蛾子呢。我得去護着林姐姐。”說的賈赦那一點點感懷立時沒了。

    不多時有下人來回,晚飯備好了。賈琮還小呢,也不裝什麼孝順,愛喫什麼喫什麼,順便撒嬌賣癡。賈赦身邊一個近日頗爲得寵的愛妾翠雲笑的滿面桃花的在旁伺候着,又是送茶又是添菜,很是殷勤。

    賈琮心中暗暗發笑。賈赦的姬妾也不都是傻的。他這些日子忽然得了老爺眼青,又沒了親孃,這幾個女人都開始討好他了,一個個慈善得恨不能當了他親孃。偏她們自己纔多大點子?大的不過二十出頭,小的才十五六歲,怎

    麼看都沒有母親的氣質。至於邢夫人,雖對他好了許多,不過是好給賈赦瞧罷了,只怕還看不上他是姨娘養的。殊不知賈琮可從不曾有替自己認個老母的心思。這便是古代男人的好處。橫豎給皇帝打工,只要自己有本事能混上去,倒是不問出處的。

    爺倆才用罷晚飯,忽見外頭有個小子探頭,賈赦咳嗽一聲,問是誰。只見藍翔趕忙進來回話。原來有機靈的小幺兒打聽到那頭賈母與黛玉三春也將要飯畢了,賈琮老早吩咐他聽了消息便立時回屋子取只活螞蚱來。

    賈赦賈赦扭頭瞧着賈琮道:“眼下殘冬未了,螞蚱便出來了?”

    賈琮心道,這老頭竟還有點自然常識!笑嘻嘻的答:“忽然暖了這幾日,便有了。”

    原來,藍翔的叔叔陳蒿子有些小本事,聽他侄兒說三爺近日得寵且喜愛侄女兒編的螞蚱,竟設法尋了幾隻活的給他,喜的賈琮無可無不可,立時替他說了些好話,並出了兩個主意,已是得了賈赦賞識。

    賈赦一想彷彿也有理,便瞧了他一眼:“你又弄什麼呢?”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拿過螞蚱籠子掩在袖子裏,跟賈赦咬耳朵說:“回頭尋個機會取出活的來,塞到寶玉哥哥袖子裏去,會不會把他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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