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寶玉含淚闖進賈琮屋子,拽着他道:“琮兒,與我一道去勸勸蓉哥媳婦!”
賈琮一愣:“哈?”
“她要出家當姑子去!”
“哈?”
寶玉不由分說拽了他就走,賈琮有心說“我與她不熟,拽我幹嘛”,又委實好奇,便假意掙扎了幾下跟着走了。直到上了車,寶玉在路上方告訴他:“才得的信兒,蓉哥媳婦這一個來月忽然大徹大悟、非要出家去。”
賈琮總覺得這個解救方案太容易了,乃說:“蓉兒想來是不會答應的。”
寶玉恨恨的道:“蓉兒拗不過她,已是答應了!”
“那珍大哥哥呢?”
“珍大哥哥珍大嫂子都答應了!”
“哈?”這怎麼可能?“老祖宗呢?”
寶玉含淚道:“老祖宗說都是命,只得隨她去。”
賈琮撇嘴,心想,那就是同意了唄。
待他們匆匆趕到寧國府,闔府下人皆有幾分肅然。賈蓉滿面愁容、賈珍卻青黑着一張臉。到了秦氏的住處,卻見她房門緊閉、壓根兒不見人。寶玉在秦氏的房門口流着淚說了半日的話,裏頭靜悄悄一點響動都沒有。
也不知他說了多久,賈琮肚子早餓了,又無聊的緊,一直拿眼睛去瞄案上的點心,偏賈蓉也沒讓他自取,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拿。忽然賈蓉拉了拉他,賈琮大喜,以爲這侄子終於注意到叔叔餓了,激動的轉過臉去,卻見賈蓉擡下巴示意窗外已然日暮,又示意寶玉。賈琮雖有幾分失望,終是上去解勸道:“一切皆是造化,只要人還在,誰知道沒有機會再見呢?”
寶玉尚且混混沌沌,賈蓉忽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賈琮嚇得不敢多說了。
半晌,寶玉望着秦氏的門道:“我走了。”
裏頭忽然傳來一聲輕嘆:“煩請二叔偶爾照拂我那兄弟。”
寶玉含淚道:“定會照看好鯨卿。”因深施一禮,轉身而去。
數日後,秦可卿在城郊一家賈琮沒聽過的尼庵落髮。
秦鍾跪于山門外大半日,讓寶玉攙上了馬車。路上秦鍾本一直默然,眼看着快到秦府了,秦鍾忽然說:“寶玉,以前你我見識自以爲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爲是。”
寶玉拉着他的手哭道:“究竟是什麼緣故,偏你們一個個都知道似的,獨瞞着我一個。”
秦鍾冷笑道:“你那珍大哥哥三個月前在花街柳巷遇到一個道士,說他本是富貴一生極圓滿的運勢,可惜有極兇的白虎相剋,不出五年必遭橫禍。那白虎的生辰八字與我姐姐一般無二,甚至還說出了我姐姐在家中的乳名。”
秦鍾接着說:“你那珍大哥哥回府稍稍一查就查到我姐姐頭上,立逼着我姐夫休妻。姐夫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不過是信口胡言哄人錢財的。珍大老爺說,我何嘗給過人家仙長一個銅錢?說了我許多事樣樣都對。人家本是大慈大悲、好心救我脫劫難,倒是給了我一道靈符帶着,分文未取。你說人家謀什麼呢?我姐夫支吾了半日也想不出緣故來。珍大老爺又說,況那他從何知道你媳婦的乳名?我怎麼竟不知道呢?莫不是有私?姐夫便答不上話來了。”他因諷道,“終是珍大奶奶慈善,說,無故休妻終究不是個道理,傳出去也不好聽。不若讓她自己大悟了、鬧死鬧活的非要出家不可,如此還好些,而且乾淨。”
寶玉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半日說不出一句話來,只使勁兒搖頭,雙淚如淌泉一般止不住。
“你們東府裏給了我們家五百兩銀子,說是供我念書使。昨兒交割的銀子,今兒我姐姐便出家了。”這會子秦府已是到了,秦鍾乃拉着寶玉的手道,“我唯恨自己年幼無能、眼睜睜看着姐姐讓人這般欺凌作踐竟是無一絲還手之力!從今日起,必當奮力讀書、博取功名。總有一日,我必救我姐姐出來。”
因鬆開手,下車而去。
寶玉何嘗聽過這個?竟成了個呆子,回到府中彷彿少了魂兒一般。襲人等頓時七竅都糊了,不敢隱瞞,忙回給賈母。嚇得賈母又是請醫延藥、又是求神拜佛,闔府亂作一團。
賈璉得了消息便來請賈赦一同去看。賈赦正與賈四商議鏢局的事兒,哪裏有那個閒心思,不過惋惜了片刻那秦
氏的容貌罷了。賈璉無奈,只得自己去。
纔到門口,賈赦喊住他:“你媳婦兒也要過去?”
賈璉道:“自然的,這會子正換衣裳呢。”
賈赦道:“尼姑庵都在荒郊野外,還不知道是讓什麼給撞了。不準抱福兒過去!”
賈璉忙道:“病人待的地兒哪兒會抱她過去,她纔多大點子。”
賈赦這才點頭,揮手讓他快走。賈璉心裏暗暗歡喜,老爺竟這般喜歡福兒,想來福兒來日定是個有福的。
賈琮自然也只得過去了。到了寶玉屋裏只聽一片嚶嚶的哭聲,好不煩悶。因聽聞茗煙是陪着的,乃招手喊了他到外頭悄悄問:“少拿哄老太太那套哄我,究竟是怎麼的了?”
茗煙忙低聲回給他秦鍾在車上的話,因垂頭道:“這事兒我哪跟老太太說實話。”
賈琮方知道龔三亦使的竟是這麼白爛的招數。不由得心中暗歎:賈珍雖好色、終究還是把性命看得更重些。因想了想,走到賈母跟前:“老祖宗,讓我單獨與寶玉哥哥說幾句話可好?”
賈母立時想起他數次驚人之舉,只怕也是個有造化的,忙問:“你可有法子救你哥哥?”
賈琮苦笑道:“只一試罷了。寶玉哥哥這個性子最是乾淨、老祖宗最知道的。”因低聲道,“蓉哥媳婦那事他知道了。”
賈母立時罵道:“誰告訴他的!”便要拿跟着去的人出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