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業領着兒女暫避到太平鏢局,因秦可卿本來便在此處上工,極爲熟絡,到後頭稍稍清理了兩間屋子給他們安置了,又安慰老父幾句,叮囑秦鐘好生溫書,便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秦鍾立時躥到秦業跟前:“爹!剛纔那個長得還算過得去就是好黑的鏢師大哥!”

    秦業讓他說糊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秦鍾比手劃腳:“那個陪着琮三爺一道進來的!那個藍衣服的鏢師大哥!長得蠻好看、就是黑!”

    秦業想了想:“那個小夥子啊,幫了不少忙的?”

    秦鍾跺腳:“你這麼只記得他幫忙呢!他好黑!”

    秦業叱道:“混賬!那位壯士一瞧就是位鏢頭,若非人家打跑了寧國府那羣狗腿子,你姐姐保不齊都讓人搶走了!況人家身爲鏢頭,日曬雨淋的,黑點子有何不妥當?你當都是你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秦鍾嘟囔道:“那他肯定是個粗人。”

    秦業道:“我瞧那位鏢頭性子倒是頗精細,咱們方纔收拾東西那會子,急匆匆馬上風似的,他倒是有條不紊,還極爲有禮。”

    秦鍾瞄了他老子一眼,慢慢的拖長調子道:“那爹是挺滿~~意~~他了?”

    秦業一愣:“滿意?我又不是他東家,談何滿意?”

    秦鍾長嘆一聲,將賈琮在門口指着柳湘蓮說“我這位大哥有心於她很久了”告訴他老子。

    秦業登時直起腰來:“什麼?你沒聽錯?”

    秦鍾哼道:“當着我的面說給賈蓉聽的,我上哪兒聽錯去?別人都不敢動賈蓉,唯有他,跳下馬來上去就給了十幾個耳刮子,賈蓉那臉立時成了豬頭。倒是蠻威風的。”

    秦業皺起眉思忖了半日,又揹着胳膊在屋裏踱了會子步才說:“你姐姐……大戶人家只怕也不敢娶她。那樁事兒,耽誤她這些年了。她生的好,旁人有心於她倒是不奇怪。只是她從前乃是……那麼個身份,嫁個鏢師恐怕不慣。”

    秦鍾道:“模樣兒倒也配得上,只是太黑。”

    秦業搖搖頭,半晌又問:“他叫什麼呢?家境如何?多大年歲了?”

    秦鍾撅起嘴:“我哪裏知道麼,起先急得要死、後來又沒法子打探。不如爹回頭問問琮三爺。”

    秦業抓着鬍鬚嘆道:“也好,你姐姐素來都是我的一塊心病。雖說如今咱們家靠她養着,女孩兒還是須得嫁了人才是。”遂坐在炕上盤算回頭問賈琮些什麼問題,又與秦鍾一處商議着。可巧秦可卿方纔替他尋了文房四寶來擱在案頭,便命秦鍾磨墨,他想一條寫一條,不多時便滿滿的寫了一大張。

    另一頭,賈琮往大書房去尋龔三亦。龔三亦正琢磨地圖呢,耳聞他進來也不擡頭,口裏只問“如何?”

    賈琮便將方纔之事隨口說了,因問:“先生瞧着,賈蓉是怎麼知道的?”

    龔三亦道:“不是秦家的街坊告訴他的?”

    賈琮默不作聲。

    半日,龔三亦擡起頭來:“你想着呢?”

    賈琮道:“我想着,是龔先生設法唆使秦家的街坊去告訴他的。”

    龔三亦瞧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看地圖。“何出此言。”

    賈琮道:“我竟是回來的路上方想明白的。”

    他因想到原著中薛蟠那個無能的紈絝因調戲柳湘蓮捱了打,竟嚇得柳湘蓮連夜逃跑;饒是如此薛蟠仍是命人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雖讓薛姨媽攔住了,可見在薛蟠心裏,柳湘蓮這等破落人家的子弟仍是與那馮淵一般無二的。連薛蟠都這麼想,遑論身爲寧國府嫡長子的賈蓉?

    “秦姐姐極少回家的,平日多住真無庵。偏昨兒纔回去一趟,就讓賈蓉堵上了?此事太巧,我素不信巧合的。只怕是先生瞧出來柳二哥欽慕秦姐姐多時,使了什麼法子——許是秦家的街坊、許是旁的——引的賈蓉偏就能極巧的在今日堵上秦姐姐,又恰逢咱們鏢局無事、柳二哥也在,豈能不過去搭救?先生這是特意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

    他又冷笑道:“偏我的性子是個張狂的、柳二哥又是個磊落的,只怕我倆隨便誰一個不留神便將柳二哥的來歷交代了。縱我們都忘了,賈蓉要查出來也容易的緊,因爲他們從前是認識的。此事一查出來,寧國府勢大,平日行事也肆無忌憚,賈蓉又吃了這麼大的虧,豈能放過柳二哥?自然,他也可依着我父親的勢力與賈蓉強抗。只是,一來既賈蓉懷恨在心、想必正路子走不通、會走歪路子,防不勝防;二來,柳二哥絕非願立於旁人庇護之下的人。第三條,”賈琮伸出手指頭點了點地圖,“人選遲遲定不下來,乃因並無完人之故。我聽先生平日所言的條件,柳二哥恰極爲合適。偏他是個世家子弟,平白無故的怎肯落草?”

    龔三亦靜靜聽他說完,含笑點頭道:“差不多了。”

    賈琮沉着小臉看了看龔三亦,正色道:“不行。”

    “柳二郎委實乃是最好的一個。”

    賈琮緩緩搖了搖頭:“不行。”

    龔三亦問:“如何不行?”

    賈琮微微一笑,問道:“龔先生以爲,水泊梁山何以會敗落得那般下場?”

    龔三亦略一思襯:“緣故頗多,首要的蓋因宋公明一意孤行投降朝廷之故。殊不知朝廷之官員,豈是幾個草寇能隨意當的了的?”

    賈琮笑道:“委實緣故頗多,這算一條。”

    龔三亦也笑道:“你看呢?”

    賈琮道:“梁山做的太大了。不擴充是等死,投降即找死,這一節沒什麼好商量的。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從來不缺人才。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反了一次誰知不會反第二次?若是三兩隻小耗子還罷了;梁山泊那般膽大錢多將足的,哪個皇帝敢不用卻不殺?”

    龔三亦點頭:“有理。”

    賈琮又道:“這麼簡單的道理,宋江本是個尋常小吏、吳用不過一村舍教書先生,不知道倒是情有可原;他們山寨那麼一百單八頭領各色人物皆有,就沒一個能想到的?”

    龔三亦不禁擡起眼來定定的看着他。

    “旁人還罷了,小旋風柴進之出身、才學、閱歷,就不能推測出什麼來?另有那許多降將,也都是當過大官的。怎麼就人沒告訴他呢?”賈琮嘆道,“梁山好漢多是多,偏心不齊。一個個數下來,其實倒有一大半是讓梁山賊子下了極陰狠的黑手、斷了好端端的日子、迫不得已落草爲寇的。要命的是,他們居然還告訴了人家、‘此乃吳軍師與公明哥哥之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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