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諸事繁忙。得了賈赦的話,鏢局馬行怡紅院的賬冊子今年終是悉數堆到了護城河基地。賈赦請了位老帳房與他們授了幾回課,賈琮又從他的任意門裏頭將後世的複式記賬掏出來。不管小夥伴們這會子能接受多少,來日當一方頭目財物是必須懂的。

    因下頭的紕漏漸漸多了些,連這幾個外行都能瞧出來,賈琮遂打發藍翔跑了一趟腿,捎給龔三亦一句話:可以給極高額的紅包,禁止任何偷拿油水,違者走人。龔三亦當即捎回來兩個字,不易。賈琮又回給他四個字,慈不掌兵。

    幺兒稍稍皺了皺眉:“鏢局還罷了,生意少、賬目簡單,馬行與怡紅院只怕當真是極難的。”

    賈環也撇嘴道:“人心本來就是貪的,你可莫管那麼多。總不能拿粉頭當兵士練。”

    賈琮道:“來日馬行與怡紅院都是咱們得取情報之處,若連金錢都不能掌控,情報就亂了。寧可換人。橫豎這兩樣本也不是用來賺錢的。我瞧怡紅院近兩年愈發亂了,竟有幾分像尋常的花樓。我不介意粉頭多得幾個錢,那本也是她們的辛苦血汗錢;只是不能私拿。在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規矩。若不願意,掛在樓裏的可以走;賣身的可以自贖。”乃命藍翔只管去。

    藍翔再回來的時候,笑嘻嘻抹了把汗:“三爺,這回沒話了。”

    賈琮笑道:“龔先生的本事就像棉花裏的水,擠擠總能有的。”

    衆人一笑,又商議了一陣子,回去了。

    才進府門,門口的小子迎面喊道:“兩位三爺可回來了!寶二爺在外頭……傷了,這會子主子們都在瞧他呢,三爺快去!”

    賈琮大喫一驚:“寶玉哥哥?怎麼回事?”

    那小子低聲道:“讓南安王爺踢了一腳。”

    賈琮皺眉道:“霍煊不是往營中去了麼?”

    那小子:“奴才不知,老爺只命小的見三爺回來便喊您過去。”

    賈琮點點頭,忙與賈環兩個急匆匆往賈母院中去了。

    老遠便聞一陣陣哭聲溢出來,賈環不禁捂臉:“嚎什麼呀,光天化日的,人又沒死。好人也得讓她們哭出毛病來。”

    賈琮瞄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傷了,趙姨娘一個頂這一羣。”

    賈環哼道:“我傷了可從沒讓她發現過,連我姐姐都沒發現過。”

    賈琮無語的看着他腹誹道:你姐姐每回都審了我半日,你倒是什麼都不知道。告訴你多少回,聰明的女人不能騙。

    二人遂進了院子,只見裏裏外外都是人,李貴茗煙等七八個跪在院中瑟瑟發抖,賈琮忙先走過去:“茗煙,怎麼回事?”

    茗煙如得了救星一般抓了他的腿:“琮三爺!救小的一命!老太太讓打死我呢。”

    賈琮皺眉道:“你們又沒攔住他犯什麼傻呢。”

    茗煙哭道:“我們哪裏攔得住。二爺哄我們去街上逛逛解悶兒,誰知卻是往南安王府去的!他想去瞧大姑娘,偏人家王爺今兒恰剛剛回府,守門的都轟我們走呢,他只不肯,跟人家哭了半日,說大姑娘出宮後他還沒見過,如今快要過年了,只求見一面就走。鬧了小半個時辰,南安王爺出來不由分說給了他一腳,踢得我們爺半日醒不過來……”

    賈琮不禁喊了一聲“好!”嚇得賈環一哆嗦。他遂邁步往裏頭走去。

    只見寶玉屋裏擠滿了嚎哭的女人與拭淚的女人,賈母王夫人一聲兒一聲肉的喊着,喊得賈琮心煩,吼了一聲“都閉嘴!”

    屋中頓時靜了片刻,賈母喝道:“琮哥兒,你反了麼?”

    賈琮乃向她正色道:“老祖宗,孫兒有些話不得不說了。求老祖宗與二嬸子、襲人姑娘並各位丫鬟姐姐饒寶玉哥哥一命吧。”

    嚇得賈母好懸跳起來,顫聲指着他:“你說什麼?說清楚!”

    賈琮道:“你們哭這麼大聲兒是什麼意思?是想告訴寶玉哥哥他沒錯、是南安王爺錯了?他若心不死、下回還去,讓人直接打死了呢?且不說咱們府裏可有本事讓霍王爺償命;縱有那個本事,霍王爺死了於事何補?他能活過來嗎?”

    賈政立時大聲道:“琮哥兒說的是!他本來不該去的,怨不得王爺,還恐連累了他姐姐。”

    賈琮險些打個哆嗦,合着頭一個贊成他的居然是賈政。也趕忙接口道:“不錯,大姐姐在那府裏呢,別惹得南安王爺遷怒給大姐姐。她一個女子形單影孤的,聽聞連當日帶進宮去的丫鬟都還沒出來,連個幫着說話的人都沒有,可如何受得了。”

    寶玉立時從牀上彈了起來:“我去他們府裏!打死我給他出氣好了,不許帶累大姐姐。”

    賈琮腦門子上“騰”的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來,不待旁人說話,搶着問:“寶玉哥哥剛纔說什麼?我若沒聽錯的話,你說的是‘不許’帶累大姐姐?”

    寶玉含淚喊道:“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賈琮“哦”了一聲:“請問,你是南安王爺的叔伯長輩麼?或你是聖人家的什麼人?我怎麼記得你好像是姓賈的?不姓霍也不姓司徒啊。”

    寶玉一怔:“我自然是姓賈的。”

    “那你有什麼資格、拿什麼身份去對南安王爺說‘不許’呢?你不知道‘不許’二字乃是命令嗎?你不知道命令乃是上頭給下頭的嗎?你在人家南安王爺上頭嗎?二哥哥,人家當你的面打死大姐姐、或是當大姐姐的面打死你,都隨他高興。你在人家眼裏算個什麼,也敢去跟人家說‘不許’?”

    寶玉立時懵了。

    賈琮從前還沒讓他氣得這麼狠過,今兒委實惱了,張口便接着往下說:“我見寶玉哥哥這一年實實在在下了苦功夫在念書,還以爲你已明白事理了。原來不過是個幌子,你竟只不過是由傻子變成了書呆子,連誰是能惹的誰是不能惹的都分不清楚。自打祖父去了,咱們家連個公府都已經不是了。人家是個王爺!想人家當你是個人物聽你的話,須得先去設法立下大功勞、讓聖人也封你一個王爺纔行。那時候只怕南安王妃都得讓着大姐姐三分。你當老祖宗不想去瞧大姐姐、唯你是個有心的?能去早去了。我勸寶玉哥哥,莫再做着人人講理的白日夢,好生唸書考個功名、替大姐姐博得個依靠,讓她在那府裏也能活得稍稍像個人。你若還這麼莽莽撞撞的替她惹禍,她可指不定還能活幾天呢。”

    言罷轉身就欲往外走,忽然怔住了:他只顧一時口裏痛快,竟然渾然忘了四周這些人!不禁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兒,尷尬的假笑了幾聲:“嘿嘿……那個,剛纔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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