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出了鏢局,打馬直奔寧王府上。六王爺樂呵呵將他請了進去,笑問:“何時回京的?”

    賈琮道:“回來一陣子了,見京中太亂,不敢亂跑,連我們府裏都沒回去呢。王爺,我想見見賢王。”

    六王爺看了他幾眼,問道:“見他做什麼?”

    賈琮道:“替你勸他入夥。”

    六王爺笑搖了搖頭:“他不會入夥的。”

    賈琮道:“未必。保不齊我能說動他也未可知。”

    六王爺瞥着他道:“你當自己是蘇秦還是張儀?”

    賈琮慢條斯理的說:“我當自己是賈琮。那兩個死人,惦記他們做什麼?難道我還比不過他二人麼?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六王爺聞言擊掌:“好氣魄!”遂當真命人帶他去見司徒磐。

    賈琮跟着人在他王府中繞了半日的圈子,一心以爲司徒磐大約被關在什麼地窖之類的地方;不曾想只是一間尋常的屋子,屋裏還有個老婆子服侍他。只是那屋子在一座不小的院子當中,除了司徒磐之外、院子裏還湊巧住着許多兵士而已。難怪秦三姑說沒法子救他出去,這樣子強攻會把司徒磐直接弄死,巧取實在想不出法子。賈琮不禁好笑,看來六王爺對司徒磐的私兵挺防備的。

    司徒磐倒是頗爲安然,還坐在案前寫詩。看見賈琮進來,笑道:“來瞧瞧我這詩如何?”

    賈琮聳肩道:“可是問道於盲不是?我雖能胡謅幾首破詩,卻從來分辨不出好賴。”乃極乾脆的坐下,道,“馮大哥逼着我想法子弄你出去,我說想不出來,三姑姐姐就拿話擠兌我,擠兌得我沒法子不答應。”

    司徒磐輕笑道:“你預備如何弄我出去?弄來兵馬強攻,還是勸說老六放了我?”

    賈琮道:“都不是,我預備勸說你從了六王爺他們得了。”

    司徒磐擡目盯了他一眼。

    賈琮咳嗽一下,正坐片刻,裝模做樣飲茶,司徒磐也直了直背脊預備好聽他胡扯。誰知賈琮忽然一臉賊嘻嘻的模樣彎腰伸頭向他偷笑道:“賢王哥哥,你是不是認識我們小龔先生?”

    司徒磐聞言稍稍一怔,道:“怡紅院的小龔先生麼?”

    賈琮使勁兒點頭:“有回我們閒聊,我說賢王哥哥很可愛;他當即有幾分惱怒的說,賢王哪裏可愛了?那模樣甚是有趣,故此我記得。”

    司徒磐彷彿想起了什麼事,笑道:“不算認得,只見過一回,頗爲有趣。”

    賈琮睜大了眼:“想來是你把他耍了一頓?”

    司徒磐想了片刻,含笑道:“算是吧。”

    “哈哈!”賈琮一擊掌,“我猜就是!小龔先生鬼着呢,你能耍他足見本事!”

    司徒磐啼笑皆非:“這是恭維我麼?”

    “這是讚譽!”賈琮伸出一個大拇指來。又道,“雖只見過一回,依賢王哥哥看,我們小龔先生可算得人才?可有眼光?”

    司徒磐道:“算,有。”

    賈琮道:“我也覺得。故此小龔先生的話我素來都信。”他乃端坐了,望着司徒磐道,“他與我說過不止一回,賢王想當皇帝。我信了。”

    司徒磐臉上徒然變色。

    賈琮盯着司徒磐問:“我想問賢王哥哥一句話,你想當皇帝嗎?你若想,我有一套詞兒;不想,有另一套詞兒。因爲兩套詞都太長,說出來都很費力氣,我又很懶,故只想說一套。”說完他便撤了眼神,自顧自的斟茶喝。

    便換了司徒磐盯着他半日,直至賈琮無聊得猶豫要不要拿本書來看,終於聽他說:“想。”

    賈琮撇嘴道:“用得着考慮那麼久麼。”遂向他認真的說,“既然想,我琢磨着,賢王哥哥不同意寧王等人行分封,大約是自有一套法子,想不在史書中背上罵名而得手江山,可對?”

    司徒磐泰然道:“對。”

    賈琮道:“大謬。你若答應分封才能不背罵名;不分封,這個罵名你背定了,能背上萬古千朝。”

    司徒磐偏了偏頭,不言語。

    “天下人多,人多嘴雜,文人之嘴尤其雜。出名的人少,不出名的人多,偏文人都想出名。貶罵有本事的人,例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極容易出名。賢王哥哥來日若能成一代明君,後世想依靠變着花樣罵你貶你而出名的人,必然將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今上有七個兒子!雖然失蹤了一個,其他六位個個比你名正言順,你想不背罵名的弄掉他們是不可能的。故此,你雖然是今上的同母弟弟,你雖然一直在幫着今上,從皇位繼承上來論,你與其餘六王毫無區別。以旁支繼位想不背罵名,有兩法。其一是天子無嗣。這個無嗣是指沒生出來或是養到半大,例如漢桓帝、宋哲宗。養大後弄死的不算,弄死的皇子都會算在繼位者頭上。不論是不是你乾的,反正就是你乾的。”說完他喝了一盅茶。

    司徒磐默然片刻,道:“我素知你洞察人心,此言有理。其二呢?”

    賈琮道:“其二便是如漢光武帝劉秀一般了。先將天下拆了——雖然拆漢朝的人是王莽不是劉秀,橫豎拆了——既然拆了,原先的那一套皇室傳承便沒了!餘下誰姓劉都可以重新將此江山拼合起來。誰有本事拼合那椅子便是誰的。”司徒磐輕輕抽了口氣,賈琮望着他嘻嘻一笑,胖臉笑成一隻大肉包子,“在下以爲,賢王哥哥比旁的諸位王爺皇子都有本事些。”

    司徒磐眼神有幾分鬆動。

    賈琮接着說:“再有,賢王哥哥縱然這會子能出去,想攔住分封也是不可能的。分封在眼下已是大勢所趨。”

    司徒磐皺眉道:“我朝素來平穩安定,分封哪裏能成大勢。”

    賈琮道:“所謂大勢,就是多數勢力想要的局面。即多數勢力會努力做些事,使得那個局面成真。眼下之局勢大約是前所未有的,故此無史可鑑。史上朝末動亂多因朝廷**君王昏庸,致使民不聊生。那個時候,百姓便是勢。偏不久之前我朝還四海清明。故此平民百姓既安然且散漫,無力成勢。而因先帝常年手握兵權、半分不肯分給今上;他駕崩後今上當即落入賊手,尚且來不及握住兵權;致使天下兵馬一時無主。當下能成大勢者,乃是各地方大員和領兵將軍。我素來認爲人性本私,須以律法等各色規矩掌控方能壓制私心。自然,大公無私的人也不少;只是重私心者要多得多得多得多。”他長嘆一聲,“拆了天下的看似諸王,實在是先帝。天子當執掌天下。而先帝居太上皇十幾年不放兵政之權,使天子有名無實。要知道,越界是一件非常令人愉悅之事。”賈琮擠了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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