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日臺灣衆人正在瀟.湘館議事,忽有人進來回到:“京中急信!”

    賈琮忙接了打開,原來是賈環的。前頭寫的是司徒磐當下難題,如科舉、六部等等,順帶提了一筆“江南七怪”;後頭便將建安公主當日所言撿了要緊的錄了下來。衆人傳看後都笑賈環這麼容易便被人家迷上了。

    賈琮道:“莫看他只寫建安公主說了什麼,最要緊的沒寫。”

    惜春問他最要緊是什麼。

    賈琮道:“他自小看着各位姐姐長大,眼光自是高的。既然只一面便看上了人家,那公主不必說定然長得極美。”

    大夥兒都好奇起來,想知道建安公主長得什麼模樣。惜春攛掇道:“琮兒,你是個機靈鬼兒,設法哄那弟媳婦來姐姐們見見!”

    賈琮擺手道:“環哥哥走的是軍中急報,人家這會子大約還沒到廬州呢。姐姐着急知道,除非去廬州看她。”

    龔鯤道:“罷了,此事不急,橫豎環三爺並建安公主年紀都還小。”

    吳攸平素皆在營中,這日恰來了,瞄着他道:“只不知江南七怪是怎麼回事?”

    龔鯤垂了眼板着臉道:“早年哄過他一回罷了。諸位看,朝廷這幾樁事兒該如何處置?”說着瞄一眼林黛玉,“林先生?”

    黛玉抿嘴一笑,給了他一個面子,道:“方纔我已想過,大約琮兒等這一日很久了。”

    賈琮嘻嘻一笑,撫掌道:“儒家的歷史任務早已完成,該歇歇了。我早盼着百家爭鳴呢。”遂慨然道,“若是沒有儒教,我朝早已四分五裂成無數國家。如今人心早定,儒家也不用再一家獨大了。”

    惜春道:“這裏頭的因果我不甚明白。”

    賈琮道:“因爲科舉。四海之內凡讀聖人書的儒家子弟皆可以爲官,旁的墨家道家等哪怕本事通天也極難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官就是權啊!男人沒有不愛權的,而儒家幾乎是尋常人獲得權力的唯一路子。天下當權者不論權大權小皆是儒家子弟,國家自然分裂不了。”

    惜春道:“依着你這說法,倒是漢武帝替儒家得了天下了。”

    賈琮哼道:“他是皇帝,儒家命子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王昏庸,臣子首先是忍,忍不了便走,走不了便死,橫豎不能反。故此反的多半是皇帝家的——皇帝家的人行的是兵家,那椅子誰搶到就算。眼下既然諸王分治,誰都盼着成爲春秋五霸,國強則君強。墨家能利器,兵家能強軍,縱橫家能替他們交往遠親近鄰。這些都是在諸王手下可以得用的。從前他們皆沒有出頭之日是因爲儒家壓在他們頭上。儒家說白了只是一種哲學,並非專學,在他們眼中名聲比本事和務實都要緊。咱們剛剛弄的這個溫室大棚,我記得在哪裏瞧過一眼,西漢那會子就有了。讓一個什麼大清官拍拍腦袋扣頂帽子給滅掉了。”

    林黛玉道:“是召信臣。他道,不時之物,有傷於人。”

    賈琮哼道:“缺乏維生素就不會有傷於人麼?冬天沒有蔬菜喫很容易生病的。”

    林黛玉看着他正色道:“說會子過過嘴癮便罷了,商議正事要緊。這天下是你設法拆了的,百家爭鳴也非一時可成,科舉之事你出個主意。”

    賈琮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天下是先帝拆的,”又伸出第二根,“先出主意讓諸王合縱的是林姐姐你,學生我巨冤。”

    黛玉瞪了他一眼:“少顧左右而言他。”

    賈琮兩手一攤:“我能有什麼法子?科舉六部之事皆不是我說了算的。司徒磐說了不算,小皇帝說了不算,連那個不知死活的太上皇說了也不算。須得天下共議纔行。”

    衆人大驚!賈維斯脫口而出:“議政!”

    賈琮笑眯眯點頭:“沒錯。諸位王爺碰巧都姓司徒,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能登高一呼天下應。且他們都新近纔到封地,軍隊沒收服、百姓沒安撫,錢糧不多、實力不足,故此不會貿然動干戈。最要緊的是,諸王皆不會歸順司徒磐!然他們也皆不是傻子。科舉、六部、治河賑災,沒有一件是單憑司徒磐或是某位王爺能做的,也沒有一件是不要緊的。不議政還能怎樣?若能破除天子一言九鼎,縱然開不了民主先河也算近了一步。”

    林黛玉點點頭:“你從何時開始想到這一步的?”

    賈琮道:“剛纔……”

    衆人一愣。

    賈琮道:“收到環哥哥的信之前我還沒想到議政呢。”

    探春正坐在他身旁,順手敲了他一下。

    龔鯤笑道:“也算意外之喜了。”

    黛玉道:“既這麼着,此事就定下。琮兒寫信進京,讓環兒設法勸說賢王答應議政。能分天子之權,其餘諸王大約不會不答應,讓他們派幕僚進京商議。誰出多少錢養六部、誰出多少錢養通政使司、誰出多少錢養翰林院。”

    賈琮道:“科舉之事,我提議雙向選擇。”旁人問何意,他道,“科舉照常。飽學之士,以蘅蕪苑十三學士爲例,多半還是在京城的。他們出題、考試、取士。小皇帝太小,殿試這玩意就改由五六位要緊的重臣來主持便是。若是司徒磐主持,旁的王爺必然不服氣。既不服氣,大約也不大願意用殿試出來的那些進士;還是找不姓司徒的來主持殿試的好。殿試之後,給諸位進士發個憑證,想去給哪位王爺幹活,就自己拿着自己的文章、進士憑證去見王爺。”說着他拱了拱手,做戲道,“王爺,學生是新科進士賈琮,二甲第二十二名,這是學生的文章和進士證。學生恰乃衡陽人士,想向王爺求衡陽縣令一職。”乃又假意捋了捋還沒長出來的鬍鬚,“哦,你是二十二名。本王問你,今衡陽有這麼一個案子,你待如何處置?”

    劉豐忽然開口道:“只是衡陽本有縣令。他本來託了人往吏部使錢,欲謀平調揚州爲令,這麼一來,豈非調不動了?”

    賈琮笑道:“他可以拿着他的爲官簡歷去找吳王,吳王認他是個人才便用他。但凡吳王不傻,便不會將揚州交予一個無才之人治理。翻回頭來,楚王覺得他幹得不好也可以撤了他。吏部麼,就管不了這些了。這就是諸王分治的好處。從前選派官員的乃是吏部。天下不是吏部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橫豎不是自己的,選個好一點的歹一點的無所謂;或是誰給的錢多誰去富縣,誰是權貴親眷誰去富縣。至於治理得好不好,吏部的人也不在乎。如今諸王都只有一小塊地盤,誰都想比旁人強、誰都怕比旁人弱。他們決計不會收銀子給官的。嗯,這個也是我盼了許久的。”

    黛玉看了他一眼:“吏部大約自此沒什麼用了,兵部只怕也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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