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天正是約定交換人質的日子,起.點早上起來向賈琮告假,說是有事要出去。賈琮擺手道:“你隨意!”她便穿着尋常丫頭的衣裳出去了。

    真無庵後山不過一個小土丘,只稱作後山罷了。這日中午,半山腰一株大楓樹上有人手持西洋千里鏡觀望,見遠遠的駛近一架馬車來,緩緩靠近北邊山腳,止於小道上。車伕率先跳下來,有人從裏頭推出三個人,恰是龔三亦、淨元師太並妙玉,唯有龔三亦是被捆着的。又下來一人戴着斗笠,推搡着三人與車伕一道顛顛簸簸往山上走去。樹上那人將望遠鏡轉了轉,往山頂看去。山頂有數十人藏於高樹矮林,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來之前有人已持千里鏡望見了他們、替他們讓了路、自己散去外圍罷了。

    將近午時,另一頭有腳步聲傳來。一隊三百多人的大漢悉數全身黑衣、黑巾罩面,疾速上山來,中有兩人擡着一架藤屜子的春凳、春凳上擱着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不多時便到了山頂。

    雙方一照面,猶如豔陽天颳起北風一般霎那肅殺起來。那兩個擡人的將春凳往地上一放,立在領頭的黑衣人身後。其餘三百餘人個個揹着弓.弩,嘩啦啦散在四周,凡高樹矮林藏有對方埋伏者之處,他們皆有六人合圍以弓.弩指定埋伏者。

    車伕不禁額頭冒汗,道:“這是何意?”

    對面那首領道:“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爾。”

    車伕道:“來你們的地盤總得有點子防備。”

    首領道:“彼此彼此。”乃擡頭看了看三名人質,抱拳問道,“郡主可無恙?”

    淨元師太道:“貧尼尚好。”

    首領又問:“妙玉師父可好?”

    妙玉垂頭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首領點點頭,向車伕道:“劉公公被我們帶回去的那日身上帶了傷,時日太短未曾養好。我們委實無奈。此人武藝高強,不打傷他沒法子抓到他。”

    車伕冷笑道:“多說無益。”

    首領道:“咱們兩家恩怨已久,然皆已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這回卻是你們平白的動手綁架業已出家的姑子,何其下作!”

    車伕道:“我只尊駕問一句,聖人可好。”

    首領道:“不知。我們也查訪過,並無音訊。”

    車伕眉頭一動道:“不在你們手裏?”

    首領道:“三王爺若有一日落到我們手裏,必斬殺於主公靈前!”

    車伕遲疑片刻,嗤道:“我主早已是真命天子,令主卻不過是泉下亡魂。”

    首領也嗤道:“真命天子?先帝把持朝綱十數年,三王爺在位不當權,不過是具傀儡罷了。好容易盼到他老人家駕崩,以爲可以親政,又讓九王爺竊了國。如今看來,九王爺纔是真命天子。”

    車伕咬了咬牙:“無須逞口舌之能。我只問你,若聖人不在你手,玉璽、虎符爾等從何處得來?”

    首領怔了怔:“玉璽?玉璽與我等何干?虎符是我制的。那個我極熟絡,閉着眼也能畫出來。”

    車伕眉頭動了動,問道:“從詔獄以僞詔劫走一干大人的不是你們?”

    首領道:“我劫他們作甚?又不能爲我所用。若劫了又豈能放回去。那些是一羣山賊劫的。”

    車伕一愣:“山賊?”

    首領道:“說是有人花一千兩白銀僱他們做事,他們給了我五十兩算作租金,租了我這後山存一日東西、晚上就取走。既得了人家的錢,我不曾過問查看是什麼。橫豎只來山上轉了一圈便走了。”

    車伕又愣了:“不是你們劫的?”

    首領鄙然:“迷藥之類的偷雞摸狗勾當,我滴……我輩所不齒。”

    車伕聽他聲音洪亮,昂首挺胸,又看他身材健壯,顯見是個領兵打仗的;他身後這羣人雖蒙了臉,其身姿顯見也是精兵。他方纔這句話又說得光明磊落,不覺便信了。心頭不住的盤算先義忠親王手下還有誰那般熟識虎符,竟有本事沒有實物做模子便能仿製。那個“我滴”顯見是差點失言通名報姓了。只想不起來這個“滴”本來當是哪個姓氏,他遂暗暗將御林軍要緊的將領在心頭過一遍,也不曾有可疑人選。這頭領的氣勢,若在御林軍中必不會泯然衆人的。

    首領又道:“既你們沒傷郡主,送你們一個信兒算作答謝。劫獄山賊所制僞詔上的玉璽不是真的。”

    車伕道:“我自然知道不是真的!”

    首領道:“我朝天子玉璽印文爲‘昊天之命皇帝壽昌’;僞詔上的印文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只怕是山賊們從戲文中聽來的。故此他們不會是司徒硠的人。”

    車伕雙眼一亮!旋即又搖頭,低聲自言自語:“若天子能得自由,豈能坐視諸王成如今模樣。”

    首領道:“你主害了我主,血海深仇日夜不忘;我幫了諸王一手,替主公拆了你主江山,也算報了仇。如今咱們兩家皆見不得人;我家早晚平反,倒是你們日子更艱難些。同是輸家,何苦來苦苦爭鬥。各有把柄在彼手,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車伕思忖片刻,道:“若聖人不在你手,盯着你們也無用。也好。換人吧。”

    首領擊掌兩下,他身後那兩位黑衣人擡起春凳送到雙方正當中的空地,如木頭樁子一般直立在那兒等着。車伕示意身旁那戴斗笠的,那人遂向淨元師太道:“郡主請。”淨元師太哼了一聲,妙玉攙着她,龔三亦在後頭跟着走到當中。兩位黑衣人護着他們三人緩緩往自己那方走。戴斗笠的彎下腰雙手攏起劉登喜與春凳,輕鬆無礙的將春凳橫舉着扛在肩頭,劉登喜便在春凳之上;他又邁大步走了回去。對面那首領不禁喝彩了一聲“好漢子!”

    一時淨元師太等回到己方,那首領向她躬身行禮:“末將營救來遲,望郡主恕罪。”

    淨元師太唸了一聲佛道:“將軍辛苦。”

    首領又向妙玉抱了抱拳,妙玉也垂頭念一聲佛。這會子他下頭的人已將龔三亦身上的繩索解開,首領乃向他也抱拳道:“承蒙好漢相助。”

    龔三亦瞥了他一眼,不言語。

    對面也替劉登喜解開繩索掏出口裏塞的布巾子,劉登喜咳嗽幾聲,有人給他遞上水壺。車伕忙問:“公公可好?傷在何處?”

    劉登喜緩了緩,苦笑道:“打了一輩子雁,反被雁叨了眼睛。人家這套子下得周全,步步精細,雜家服了。”又道,“他們用的是火.槍,我四肢俱中了。且打得極準,必是練家子,只怕火器營有他們的人。也已替我醫治過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