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磐終究是個有本事的。既得了提醒,不多時便聯絡他的兄長們一道議事,說是要商議朝會之規矩。一時蜀王使人回信說,若單單是他們哥幾個,可去聚仙樓一會。司徒磐使人查了查這酒樓,是他六哥開的,以爲蜀王有心做東,便應了。一時蜀王府的人又來了,說是蜀王叮囑他,“穿尋常百姓的衣裳、駕尋常百姓的馬車。”雖不明所以,他也應了。

    次日,司徒磐使人駕了輛尋常的青布馬車駛到聚仙樓門口,只見此樓照常營業,有尋常酒客進出。蜀王府上的下人引着他到了一間包廂。才入門,眼前有座紫檀木的大屏風,繞過方見裏面。屋子極其大,主位上七把椅子一字排開,其中六把上都坐了人,正是他的六位兄長。

    司徒磐笑道:“哥哥們來的好早。”他話音未落,六王齊聲大笑。司徒磐茫然道,“小弟身上有何不妥麼?”

    蜀王先指着末尾那椅子道:“老九,你最小,最末那椅子給你。”

    司徒磐道:“這個自然。”遂走到最末的椅子上坐了。

    六王都撫掌大笑:“時隔多年,這把椅子終是替你加上了!”

    司徒磐猛然道:“莫非哥哥們早年曾在此處議事?”

    “不錯。”吳王捋着鬍鬚道,“還商議着什麼時候給你加把椅子。整整八年,這椅子才添上。”

    司徒磐不禁抽了口冷氣:“那會子你們竟已經聚齊了?!”見六王個個面帶笑容,良久,長嘆一聲道,“三哥輸得不冤,我也輸的不冤。”

    晉王道:“你何嘗輸了?”

    司徒磐苦笑道:“依着我當初之算,自以爲是可以得天下的……”他乃張望了兩眼道,“我知道三哥疑心我是諸位哥哥的手筆,也細細查過。因誤以爲是某一位所爲,不曾查出根源來。若早知道諸位哥哥已聯手,便不難查明白了。”

    楚王道:“老九,哥哥們救了你一命。老三那性子早晚要疑你。他但凡疑了你,必留不得你性命。若是等他將天下都捏穩了再疑你,你必死無疑。”

    司徒磐點頭道:“時至今日,我已明白了。”說着,站起來作了個團揖,“多謝諸位兄長救命之恩。”

    六王紛紛撫掌,互視而笑。

    蜀王遂問他:“你說要商議朝會規矩?可有章程?”

    司徒磐便將賈琮所說“聯合國”之法說了一回。他倒是沒客氣,直言這主意是他幕僚所出。因他與諸位幕僚商議之時,都覺得“聯合國”這個詞兒古怪且從沒人聽說過,馮紫英便猜主意是賈琮自己出的,隨意編排了個名頭;秦三姑也覺得有理。今日說給六王聽,司徒磐便將這個詞兒拿來用了。“誰出錢誰說了算、誰出的錢多誰所了算。”司徒磐道,“若非如此,咱們一輩子也商議不完朝議上的那點子事兒。”

    在場這些皆是有錢有人的大財主,司徒磐才說的皆是於他們有好處的。才一聽完,心中便贊成了一大半。吳王最有錢,先擊掌道:“老九說的很是!又想得好處、又不肯出錢,世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司徒磐道:“只是也須得給他們些好處。”

    晉王是個思慮重的,想了片刻道:“老九這主意我也贊成,只是若其餘那幫人聯手呢?”

    蜀王哂笑道:“那麼多人想聯手?咱們哥幾個當年能聯手是因爲不聯手則死。再說,一羣無能之輩,縱聯手又如何?”

    司徒磐擺手道:“他們聯手不成的。人多,性子能耐家底各不相同。縱有明白的,抵不住不明白的更多。”他忽想起賈琮所言他師父的一句話,含笑道,“曾聽人說,世間明白人至多不過十之一二,餘下那十之八.九皆是不明白的。且這十之八.九之八.九,或是不肯相信自己不明白、或是不肯承認自己不明白。故此,許多事不用顧及那一二,只哄過那八.九之八.九即可。橫豎那一二縱跳起腳來說上一萬遍,那八.九之八.九也聽不進去的。”

    六王都笑道:“此人是個明白人。”

    他們便不再顧忌,當真商議起來,一氣兒說到掌燈時分方散,還約定明日每家各遣一名幕僚再聚於此,詳盡商議。自然,這七位並他們要緊的下屬皆大半夜沒睡覺。三天後朝會,七王聯手推了一份朝議章程出來,滿朝譁然。諸位小國之主自然是不肯的。雖胳膊擰不過大腿,總得鬧騰一二,討價還價。

    賈琮聞訊安下心來,道:“總比扯皮強些。”

    因這會子離迎春預產期只剩一個月了,賈琮收拾了許多禮物藥材預備看姐姐去。因要向賈敘辭行,偏他又不知道賈敘住處,乃跟起.點打聽。

    起.點好笑道:“我只等着看你什麼時候問這事兒呢。”

    賈琮道:“我沒事不必去找他,又怕他有什麼機密事要處置,懶得問。”

    起.點遂領着他與賈琮二人一併出去,走了約莫有二里遠近,眼前便是小花枝巷。賈琮不禁哈哈笑起來。賈環捅了捅他問“笑什麼”,他直襬手,一面說“沒什麼”一面接着笑。他早年曾來此處踩點兒,原著裏頭賈璉偷娶妻尤二姐便在藏在此處,不想賈敘一個大老爺們也往這兒藏,還真是藏人的好地方。

    及到了裏頭一個小院兒,便是當日來的那個少年施黎開的門,而賈敘居然在睡覺!

    賈琮領頭兒將他鬧醒,埋怨道:“都快喫午飯了,您老還沒醒。”

    賈敘打着哈欠道:“昨晚做事呢。”

    “咦?幹什麼呢?”

    “做生意。”賈敘道,“跟蜀王搭上了,賣司徒磐的消息給他。”

    “額……”賈琮僵了僵,“五叔,您老真是天才!”

    賈敘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小紙條子遞給他,道:“鍾威送來的。”

    賈琮接了打開瞄了一眼道:“啊?這麼小的紙條子?鍾威能寫蠅頭小楷嗎?”

    “另有人寫的。”賈敘道:“司徒磐給了他兩隻信鴿讓他帶着,並使了人偷偷跟着他。他將其中一隻換成了我們的。這是他給我的飛鴿傳書。”

    賈環在旁湊腦袋道:“那司徒磐的人豈非看見了他放鴿子?”

      “嗯。”

    “鴿子卻飛到五叔這兒來了,不會引得司徒磐疑心麼?”

    賈敘道:“鴿子是飛去阿黎那兒的,他拿來給我。司徒磐又沒有千里眼,能跟着鴿子飛,豈知鴿子飛去哪兒了?”

    賈環道:“只是他的人看見鴿子飛走了,他卻不曾收到信兒,豈能不起疑?”

    賈敘一本正經道:“保不齊是路上讓獵人射死了或是讓鷂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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