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遼王大破高麗而歸,從遼王到下頭的將軍乃至尋常兵卒皆發了大財,諸王愈發按耐不住了。魯王先派大將劉侗出兵東瀛,燕王又命神武將軍馮唐領兵攻打東瀛,蜀王借道雲南攻入緬甸。因得了南洋數國國主的求救書信,南安郡王霍晟與粵海將軍鄔逢春合兵南洋。並有一支軍隊殺入暹羅,只沒有旗號,不知是哪家的。

    別處還罷了,東瀛最是熱鬧。好幾家的王爺在那兒打劫,都無意教化其百姓,只管殺戮搶掠。陳王已在東瀛多時,連過年都不曾回國,正在安撫民衆、收服民心呢。聽聞劉侗和馮唐都來了,大怒:“亂臣賊子!”遂派了兩位使者去見此二將,告訴他們倭寇本是東瀛一些遊民,打服便好,來日必不會再來我朝進犯;二位將軍無須多造殺孽,本王必潛心教化他等云云。劉侗與馮唐都大笑,一個說,“橫豎已造了許多殺孽,再多些無妨。”另一個道,“只怕陳王不是爲了教化東瀛子民,是爲了東瀛的銀礦吧。”

    陳王留在東瀛起初唸的是地盤,後來才知此國雖小、銀礦不少,愈發捨不得走。因霍晟不曾提起過銀礦,只搶了一票就走;陳王一心以爲自己運氣好,旁人皆不知這裏有礦。誰知司徒磐竟是知道的!便煩悶起來。想了數日,狠了狠心下令道:“明日起兵,先去打馮唐!”

    下頭的將領大驚:“王爺,馮將軍能征善戰,咱們未必是對手。橫豎錢財也得了不少,不如回陳國去。”

    陳王怒道:“回去?東瀛豈非就讓給他了?馮唐再有本事也是初來乍到,對東瀛道路地理並不熟悉。咱們手裏有霍晟的地圖,還怕他麼?”乃咬牙道,“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起兵。”遂再不聽勸,揮手讓他們出去。衆將無奈,只得暫且退下,預備明日再來相諫。

    次日一早衆人求見陳王,半日不見他出來。喊了許久,服侍他的東瀛女子含淚出來叩首,比比劃劃的不知何意。乃傳了個懂天.朝話的東瀛人來問她,立時大驚!陳王昨晚上還好好的,今日一早忽然昏迷,怎麼推怎麼喊也不醒!衆人忙傳了軍醫並東瀛大夫來瞧,俱不知他怎麼了。忙亂了數日,陳王分毫不見醒轉。衆將無奈,商議道:“不如回去吧。”陳王遂於昏迷中撤了兵。劉侗馮唐聽說了俱不信,只當他是膽怯。

    因馬氏聰慧,並劉侗如今也離不得她,遂帶了她來東瀛。乃將陳王莫名昏迷之事說給馬氏。馬氏大驚失色,老半日纔回過神來,提筆寫道:“好端端的怎就昏迷了?莫非東瀛土人有什麼巫術麼?可會施給將軍?”

    劉侗起先還奇怪她怎麼變臉變色的,見了那字笑道:“香珠多想了。他必是不敢與我們對戰才尋了個由頭溜走的。他要替東瀛土人做主、他要教化這些土人,乃是幫着東瀛人的。東瀛人縱有巫蠱,怎會使到他頭上去?”

    馬氏仍舊着急,又寫道:“他的人舊年殺了極多東瀛人,並劫掠了許多東瀛城主富戶。只怕東瀛人早恨他入骨,只得不着門路下手,方拖至如今。妾身只覺此事古怪、心裏不安生。求王爺萬莫不放在心上,使人打探明白的好。橫豎陳國小,探個事兒便宜。”

    劉侗想了想:“美人言之有理,終究古怪。”乃命人傳信回國,遣探子往陳國而去。

    馬氏聽見傳信的人已走了,方以手撫心口,眉間仍舊焦急。劉侗只當她憂心自己遭東瀛土人巫蠱,不禁抱了她道:“香珠,我知道你一心念着我。”馬氏抿了抿嘴,低眉一笑,眼角卻滲出兩滴淚來。

    另一頭,陳國兵馬送陳王回去,這一日宿在野外。大夥兒盤算着路程,明日中午之前便能到陳州了,都歡喜不已。橫豎錢財撈了不少,陳王怎樣也管不得了。偏第二天一早,陳王醒了!只是渾身無力。衆將又驚又喜,都說:“王爺醒的真是時候。”事已至此,再折回東瀛已是不能了,遂仍舊回陳州。慧太妃聽說兒子回來了,親去府門口相迎。這會子陳王已大好了,強笑着同他母親跪倒磕頭:“不孝子竟不曾回來陪母親過年,大罪!”慧太妃哪裏還有心怨他,只攬着他在懷中默然垂淚。一時到了裏頭,說起莫名昏迷之事,皆猜不出緣故。又請了大夫來瞧,亦沒瞧出什麼來。

    周大梅原本默然立在一旁,老半天見沒自己什麼事,悄悄退了出去。回到她自己的院子,在屋中稍坐片刻,朗聲道:“既來了,怎麼不見我?”

    周小蘭從窗外掠了進來,行了個禮:“姐姐。”

    周大梅道:“你給王爺下了劉伶散。”

    “是。”周小蘭道,“王爺一意孤行,要出兵攻打馮唐將軍。他那點子兵力,火.槍的彈藥也沒剩下多少,顯見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

    周大梅道:“出不出兵、勝仗敗仗並不與你相干。”

    周小蘭道:“我既是護衛,只管王爺死活,旁的一概不管。他若想尋死我必出手攔着。”

    周大梅道:“以你的本事,亂軍之中豈能護不住他?”

    周小蘭苦笑道:“姐姐不是見識過西洋火.槍麼?我可在槍林箭雨中護住王爺性命,火.槍、火炮、生鐵雷,這些東西我卻是無可奈何的。王爺與馮唐交戰雖未必會死,也未必能活。橫豎我半分把握沒有。”

    周大梅嘆道:“你僭越了,此事哪裏是你能管的?何不相勸?”

    “沒法子勸。”周小蘭道,“我不曾見王爺。”

    周大梅皺眉道:“聽聞你在瓊州失蹤了,怎麼回事?”

    周小蘭低頭笑了笑,道:“我藏起來了。”過了片刻才說,“王爺要收我入房。”

    周大梅一怔,半晌才說:“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你便是因爲這個藏起來的?傻子,何不與他好生商量。”

    周小蘭輕聲道:“王爺立時要去東瀛打仗,身旁並無靠得住的護衛。故此,我仍舊悄悄跟了去,只護着他性命,旁的不管。姐姐,”她正色道,“咱們本來也並不欠陳王的,不過是一路跟了慧太妃過來罷了。如今,護他在戰場走了一遭,縱他們於我有恩,也算盡償了。況我也想不出他與我有什麼恩。”

    周大梅面色沉了沉:“他是主子。”

    周小蘭立時道:“太上皇纔是主子,劉公公是我們上司,他二人一個無蹤一個死了。若說太上皇本來有意立陳

    王爲太子,終究還未立呢。保不齊最終沒立他呢?魯王還是嫡長子呢,羣臣之力也不小。先義忠親王老千歲當了數十年太子,不也廢了?”

    周大梅默然片刻,問道:“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周小蘭道:“沒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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