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儀既死,依着賈家與白家剪不斷理還亂的瓜葛,自然得去人弔唁。商議了會子,定下了三個人:提議興建香港的賈琮、義忠親王舊部之後龔鯤和早年與白家頗有往來的吳攸。賈惜春掃了他們一眼,悠悠的道:“總得去個女眷見見白家的女眷不是?我去吧。”沒人不贊成。

    到了晚上,賈赦聽說吳攸惜春都要去,假意捋着鬍鬚說:“總得有個長輩嘛,單去幾個年輕人也不成樣子。”

    賈萌在旁道:“祖父,拉倒吧!誰不知道您老想去瞧熱鬧!”

    賈琮道:“都這麼久了,那什麼郡主還沒死心麼?”

    賈赦道:“她這歲數本該有人家了。既還沒嫁,自然就沒死心。”

    “白家又不是沒有孫子。”賈琮聳聳肩,“挑一個不難吧。”

    賈赦道:“白家若當真如翼之所言兩房暗有不睦,她就不好辦了。嫁給哪一房都不是。”乃問龔鯤,“我記得龔三亦說想接她去京中見見晉陽郡主的,怎麼沒去?不是早都平反了?”

    龔鯤道:“當日白令儀尋了個藉口沒讓她去。我三叔公因已知道他藏了心思,後來也就不提了。”乃飲了口茶道,“都是義忠親王舊部,白家兄弟當年都正經爲朝廷命官,三叔公卻只是個幕僚。”

    賈琮道:“他分明是情報頭子嘛。”

    龔鯤道:“難說誰能約束住誰。除了白家的人和我三叔公的下屬,還有些其他人。他們當跟着誰?義忠親王唯有一條血脈留下。郡主在誰手上,誰就正大光明些。”乃瞧了賈琮一眼,“你又不肯娶她。”

    賈琮哼道:“我若想要香港,不用娶郡主,直接打過去。”

    龔鯤道:“旁人呢?”

    賈琮連連擺手:“看看四姐姐和吳攸哥哥的熱鬧也就罷了,這郡主咱們的人這邊娶不得,不然四姐姐每回看見她都不自在,何苦來。”

    賈赦也說:“不錯,娶不得。俗話說,生的不如養的親。她終究是白家養大的。”

    龔鯤道:“也不盡然。郡主初到嶺南那些年是養在別處的。”

    “哈?”

    龔鯤含笑道:“劉登喜何許人也,豈能信得過白家、不詳查?當年小郡主是充作奴才之女帶到嶺南的,那只是路上的權宜之計。天長日久的,白家哪裏敢把郡主當奴才使?再說還得教她詩書禮儀不是?早年我三叔婆曾收服了個蠻部,遂送了她到那裏,後來風聲鬆了方接了回去。”

    賈琮道:“一個人最重要的性格和親緣培養都在半大的時候,她藏在蠻部時年歲太小,情分是比不上白家的。這郡主咱們還是不能娶,不過可以攛掇她乾點別的。”乃擠了擠眼。等了片刻,沒人問他“別的”是什麼,有點失望,伸了個懶腰,“不想知道拉倒,我回屋歇着了。”又故意打了個哈欠走了。

    他前腳剛走才轉出門,賈赦開始瞄準龔鯤嘮叨了:“翼之啊,你和大丫頭怎麼還沒孩子?上回替你們瀟.湘館體檢的大夫說了,你們兩個身子極好,什麼毛病都沒有……”如此這般打開話匣子便關不上。

    龔鯤看賈璉;賈璉愛莫能助,咳嗽一聲,尋了個藉口避出去。賈萌興致勃勃在旁坐着替他祖父幫腔:“大姑父大姑父!生個小表弟陪我玩兒!”賈琮本來在門外偷聽的,聞言立時跑得飛快。

    次日一大早,賈赦領着幾個孩子出了承天府西南門,坐上安了彈簧、裝了橡膠輪胎的四**馬車,車下是平平整整的水泥大馬路,直奔平安港。平安港是軍港,駐紮着臺灣府的水軍,見他們的馬車過來齊刷刷行軍禮。賈赦心下熨貼,領着孩子們回敬軍禮。賈琮有種時空錯亂感,萬般思緒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到了白家,門子進去報信說榮國府賈赦來了,白令恩親迎了出來。賈赦拱了拱手、面色悲慼:“白將軍,節哀順變。”白令恩哽咽着回禮。

    白令恩與其長侄親陪着他們來到靈前。賈赦長嘆一聲:“白大人啊!”頓了半日才搖頭道,“你本是爲相之才啊!”說着紅了眼圈子。白令儀之子在旁陪着,聞言立時滾落淚來。

    一時白令恩等陪着他們幾個到廂房喫茶,賈赦龔鯤等人又說了些安慰之語,倒是賈琮一言不發。白令恩乃瞧着他道:“三爺怎麼不言語?莫非我等有不周之處麼?”

    賈琮搖頭道:“我爹聽聞白大人駕鶴西去,十分惋惜,過會子唸叨一句‘白令儀之才天下難得,可惜、可惜。’外人皆不過如此。小侄以爲,‘感同身受’四個字最假。失親之痛,旁人體會不到,節哀、是節不住的。”說得白令恩又傷心起來。他又道,“逝者已逝,生者只能慢慢接受現實。天長日久,悲哀總能淡掉些子。只是,不管過了多長久的歲月,像白令儀大人這樣的人,漫說你們,我們也不會忘記的。”吳攸忍不住在桌子下頭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賈赦也說:“可不?青史上也可留下一筆。”

    白令恩嘆道:“那是後人之事,如今我們也管不得。只是幕後真兇還查不出來。”

    賈赦道:“那兇手不是寫了遺書麼?”

    不待白家答話,龔鯤先說:“大伯,那遺書顯見不真。”

    “嗯?”

    賈琮在旁道:“未必不真。只看遺書裏頭可說明白了與白大人有何冤何仇。”

    白令恩道:“不曾。”

    賈琮鄙夷道:“連作假都不作得認真一點。若有冤仇,豈能不說明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糊弄誰呢。”

    賈赦捋了捋鬍鬚說:“這麼看,那遺書是假的?”

    龔鯤思忖道:“白將軍可否將那遺書拿來給我們瞧瞧?”

    白令恩不過一將領,並不擅長這些,立使人去書房將那粉頭所留遺書取了過來。先交到龔鯤之手。賈琮等不得,在旁伸着脖子瞧,只一眼便說:“這是男人寫的——誰見過女人練館閣體的?人家又不科考,館閣體也不如別的字體好看。”

    白令恩不禁擊案:“我倒是沒想到這一節!”

    賈琮又說:“那個花樓也是無辜的,不用花力氣去查。”

    賈赦問:“何以見得?”

    賈琮道:“你們見了這信,縱然相信,總不可

    能不查吧。他既是特特的說了不與花樓相干,白家便會不由自主的將主要心力放在查花樓上。花樓本來連通三教九流,夠查好一陣子的。查花樓的心力多了、查別處的心力就少了。而且最後查出來的結果,花樓九成是無辜的——對手總不可能特意提點白家去查自家吧。”

    龔鯤看罷遺書思忖片刻道:“文筆老道沉穩、典故恰到好處,擬稿的是個老儒生。”乃將信遞給賈赦。賈赦赦道,“我看了無用。”又給吳攸,吳攸也說自己瞧不出來,遂還給白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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