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侗將魯國諸事交予了長子與心腹,一心在東瀛劉屬安置移民。這日有魯國書信傳來,都是些尋常事物,其妻還送了個機巧的西洋小懷錶來。劉侗打開懷錶一瞧,裏頭竟藏了張紙,疊得四四方方;紙上寫着一策,乃是朱桐筆跡。

    劉侗看罷睜大了眼,猛吸幾下氣,毫不猶豫命人傳信回去:“太太送的懷錶我極喜歡,其中心意我明白,好的很。”愈發將朱桐當作心腹了。乃隨手燒了紙條子道,“告訴太太,小六是個有福的。”劉侗年過半百雄風不減。上次回魯國嫁女,順帶送了一個小妾幾滴雨露,那小妾給他新添了一個幼子,比魯王世子大了三四個月。

    殊不知,這回卻不是朱桐的主意。

    那葫蘆僧到了魯國之後立時察覺出來,魯王不過是個傀儡,跟着他得不了什麼好處,便悄悄尋到朱桐向劉家投誠。朱桐知道他的底細,只說“知道了”三個字便打發他走。葫蘆僧見朱先生顯見未曾信他,遂出一計。

    今魯王與劉姑奶奶的幼子將將滿月。極小的孩子都長得差不多。不如尋個和尚道士,只說這孩子有災難,讓送去廟宇道觀養個一年半載。等孩子從廟裏出來,模樣兒早變了,換上一個劉家的孩子想必也沒人看得出來。來日的魯王便是劉家的種了。

    朱桐聽了點頭道:“好一齣偷樑換柱。”乃看着葫蘆僧,“看來你心裏果然有劉將軍。”葫蘆僧忙說了一串兒恭維話。

    朱桐遂尋了劉侗長子劉戍來商議,道:“此計倒是不差,只有個極大的壞處,就是那換的孩子不能是劉家的,只能是尋常人家子弟、或是劉家忠心奴僕的孩子。”

    劉戍道:“怎麼不能是劉家的?換做別人家的豈不成了替外人得魯國去?”

    朱桐含笑道:“大公子回去與令堂說說,聽聽令堂可有念頭沒有。”

    劉戍果然回府跟他母親商議,劉夫人連連擺手:“胡鬧!你老子上回還給你新添了個弟弟呢,難道換他?他既也是你爹的親兒子,這會子還罷了;來日你爹保不齊順勢而爲就讓他當了個真魯王也未可知。你這身份,想保命也不可能的。”

    劉戍不在意道:“兵權在我手,他能如何?”

    劉夫人道:“你總比不得你老子。他若想交兵權給旁人呢?莫看朱先生如今幫着你,那是因爲你老子命他幫着你。”

    劉戍道:“我瞧他對我比對我老子好。”

    劉夫人只管搖頭:“你不知道。”一時又說,“出主意的那人不懷好意,這是想引得你們父子不和。”

    劉戍笑道:“母親想多了。橫豎那人根本見不到我老子,也沒法子給他通信。最終寫信給他老人家的還不是我或朱先生?改改就好。”乃返身出去見朱桐。

    朱桐聽見下頭的人喊“劉大爺來了”連眉毛都沒動一動,只管埋頭批閱文書,口裏道:“大爺已經問明白了?”

    劉戍道:“你們這些文人偏是肚子裏彎彎繞繞多!我母親說了,你所言極是,回頭給我老子去信,只說‘以尋常人家幼兒替之’。”

    朱桐嘆道:“大爺也長點心眼子,莫成日只泡在兵營裏頭。”

    劉戍哼道:“今逢亂世。我雖沒多大野心,也知道得兵營者得魯國!”

    朱桐一聽這詞兒便忍不住低頭翻了個白眼子:“這話聽着像是那回來的紅骨記周冀公子的調子。”

    “本來就是他說的,上回在廬州的時候他嘮叨了我半日。”劉戍道,“橫豎政務有你與諸位先生操持呢。”他笑拍了拍朱桐的肩,肉麻兮兮的說,“朱卿,辛苦啦~~”朱桐瞧了一眼他的手,拍掉。劉戍也不惱,吹着口哨跑了。

    數日後,朱桐寫了那紙條子塞入劉夫人送給劉侗的禮物當中送了過去。不想劉侗命人送回來的信兒竟還是讓用他自己新生的小兒子頂替外孫的名頭。朱桐正滿心轉着念頭呢,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劉夫人遣了個心腹的婆子求見,朱桐命讓她進來。只一眼便知道來者是誰,朱桐忙站來躬身行禮:“見過夫人。”

    劉夫人點點頭:“朱先生名不虛傳。”乃坐下看着朱桐道,“朱先生看,如何是好?”

    朱桐含笑道:“夫人勿憂,將軍不過是少想了這一節罷了。”

    劉夫人冷笑道:“他哪裏是少想了。橫豎戍兒與小六都是他兒子,他不介意罷了。”

    朱桐道:“六爺纔剛出生,尚不及教養。該將此子養成什麼樣子,最要緊的是乳母、侍女、先生。太上皇重文輕武。既是太上皇嫡長孫,依着他皇祖父的意思最好。早早的讓這小世子唸書識字,愛上詞賦、莫沾些兵史即可。只是此事萬萬不可透漏給二姑奶奶,她方會教導小世子萬萬沾不得武事。她若知道兒子乃是幼弟,便不會忌憚了。”

    劉夫人連連點頭:“還是先生想的遠!”

    此計遂定。劉夫人知道太后信佛,命人去外頭尋會裝模做樣的高僧去了。

    卻說那葫蘆僧,雖得了魯王眼青,左不過是個清客罷了,並沒有隨身護衛。這一日他在街頭閒逛,忽然打個激靈,只覺寒意襲來,仿若當日在晉國遇見刺客時一般,忙四面張望,卻並不曾見可疑之人。他心中暗叫不好,越是看不出來的越是厲害角色。離開太原時太過匆忙,來不及向晉王說明白。晉王在各家王爺身邊都安置了探子,只怕魯王也少不了。魯王是個沒腦子的,保不齊隨口告訴了旁人自己曾去晉國爲細作。若讓晉王的人知道了,自己簡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眼珠子一轉,急忙跑回了家中。乃提起筆來,給晉王寫了一封長信。他道,當日,從前魯王的人誤以爲他是自己人,給他傳了口信,說是魯王有急事要召他回魯國。他因想着,這等機會千載難逢豈能錯過?遂急匆匆趕來了魯國。如今已得了一個極要緊的消息。後頭乃將自己給劉侗出的主意寫了上去,也不管劉侗用了沒有。此信只隨意擱在案頭,他便假意睡覺去了。次日早

    上起來,見那信仍在原處,卻略略移動了點子,安下新來,乃將信交郵驛寄往晉國、託一位交好的朋友轉給晉王。

    只可惜此信半道丟失了。朱桐知道這葫蘆僧不是尋常小人,特使了人暗暗盯着他。此人既無親無故,好端端的給誰寄信?那信才一出城便被截住,直送到了朱桐案頭。朱桐忙請了劉戍來看。劉戍當即就想拔刀把這探子宰了。朱桐含笑道:“不用着急。大爺只看他這信中的意思,想是他不曾與晉王解釋明白便匆匆來魯了。你若是晉王,會放過他麼?”劉戍一想也有理,便罷了。只是回去不免告訴劉夫人。劉夫人遂怨上了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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