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榮國府慣例,新婚夫婦可以去度個蜜月。賈環武藝平平、建安公主是個弱女子,他們還得帶上一羣鏢師走。故此,太皇太后和隱鳳居的事兒新郎官自然是管不了的。

    賈琮與施黎都不是新郎官,二人臉對臉坐在梨香院喝茶。賈琮瞟了施黎一眼,意思是,快招。施黎咳嗽一聲,道:“計劃有變,多謝那個林鸞。”

    沒人不缺錢。施黎的人設法將隱鳳居乃銷贓鋪子之事漏給了世子下頭一個貪心的清客,那人果然張羅着替世子謀了這件產業去。施黎本想着借他們之手逼逼隱鳳居,好打草驚蛇、看他們可有行動。不想憑空掉下一個林鸞來。

    那個劉云溪姑姑到梨香院後兩日,有個婆子借幫人送東西之機拿話試探林鸞。林鸞心中立時明白她保不齊便是太皇太后的人,遂假意不明其意。賈琮說過,太皇太后之事歸施大爺管,林鸞趁施黎來府裏將此事告訴了他。

    施黎查了查,原來這婆子姓金,乃是從前在賈母身邊服侍的,賈母死後她便留在那院中做些清掃庭院、修剪花木的閒活。家中有兩個兒子,老大隻在西角門守夜,最好賭錢;老二跟在賈政身邊使喚,性子機靈。這老大因本是個下人,並沒有幾個錢,素來賭得不大;偏近日不知被什麼人勾搭着賭大了。先是輸得險些要去了性命,後來忽然被他連着贏了好幾日,非但扳回本來,還贏了不少錢。施黎淡然一笑,這金老大顯見是讓人下了套,好拿捏住金婆子。遂命林鸞暫將這金婆子穩住。

    次日,林鸞假意好奇,去先頭賈母的院子瞧瞧。那會兒院子已替賈環和建安公主收拾好了。金婆子趁人不備果然向林鸞打隱語,這回說得明白了些。林鸞大驚,悄悄從袖中摸出令牌捏在手裏,遲疑半日方給她瞧了瞧。

    金婆子拿過來細看了半日,笑得舒開眉眼:“果然是林姑姑。”又低聲道,“太皇太后問劉姑姑是怎麼回事。”

    林鸞也低聲道:“那日我同琮三爺說,極想念云溪姐姐。不曾想第二天他就把云溪姐姐帶回來了!我也不知道爲了什麼。”

    金婆子喜之不盡:“如此說來,琮三爺極看重林姑姑了?”

    林鸞道:“我已醫好了蘇大人,兩位三爺都感激我呢。”

    金婆子點了點頭:“林姑姑可還有什麼告訴上頭的?”林鸞遂依着施黎所言將“柳鵠有心學一個叫周小蘭的人去外洋做國主”說了一回。金婆子並不知道柳鵠周小蘭是誰,只記下了她的話走了。金婆子的線人是個老乞丐,老乞丐的另一頭是紫禁城不遠處那座太監侄兒的宅子。

    再過兩日,金婆子又來找林鸞,道:“太皇太后說你辛苦了。虧得有了你,才能知道柳鵠委實已叛了。如今還要你去探一個叫柳湘蓮的人。”

    林鸞口裏應了,轉頭又告訴了施黎。施黎道:“你明兒告訴她,柳湘蓮早先是太平鏢局的鏢師,後來自己做買賣去了。只是不知何故,賈家兩個三爺都不怎麼信任他,鏢局的旁人倒是都極信他的。對外頭仍說是好朋友。對了,賈璉與他交好。”林鸞次日依言說與金婆子。

    金婆子後來告訴林鸞道:“林姑姑記着這個叫柳湘蓮的,留神他些。太皇太后猜他是先義忠親王餘黨,起初進太平鏢局怕是當探子的,後來想是不留神漏了什麼馬腳,只得走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有極好的一計,本已成了的;不知如何走漏風聲,讓這個柳湘蓮的媳婦給壞了。”林鸞連連點頭。她再轉述給施黎,施黎笑拍了兩下掌。太皇太后當是以爲自己給建安公主下毒已成,卻讓秦可卿給解了。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宮中若還有姓柳的,難免會被疑心了。

    賈環成親前兩日,有個老婆子鬼鬼祟祟進了隱鳳居。她壯着膽子尋到大掌櫃,傻不愣登使了半日的眼色、說了一大堆古怪話。那大掌櫃心中泛疑:這人顯見不會是個探子,沒有將如此生手放出來找死的。只是也不敢踢她出去,恐怕當真有事,乃使了個眼色讓她跟自己去後頭。

    這老婆子四面覷了下見沒有旁人,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了個荷包,又從荷包裏頭掏出個包了帕子之物,帕子外頭還纏着絲線。大掌櫃在旁屏氣凝神看她費了半日的力氣解開絲線打開帕子——裏面是另一塊帕子,帕子外頭纏着另一團絲線。這老婆子解開了三層絲線和帕子,終於露出裏頭包着的隱鳳居的銅牌。

    大掌櫃點了點頭,問道:“你是何人?”

    老婆子聲音略顫:“我是馬大爺的乳母。馬大爺如今在世子府中,命我來報信。”

    大掌櫃恍然:想必這個“馬大爺”是自己人,因故不便脫身,遂支使了乳母出面。他問道:“馬大爺有什麼話?”

    老婆子忙說:“世子瞧上了隱鳳居,正與下頭一羣人在謀算佔了去呢。我們大爺有個‘狐假虎威’的主意,讓我來說與大掌櫃。”大掌櫃問是何計,她笑道,“燕王不是在荔枝巷有個宅子,如今建安公主住着的?我認識那裏頭的一個老姐妹。”這老婆子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大爺說,橫豎世子至今摸不透隱鳳居是誰的,不如借建安公主的嫁妝進榮國府,誘世子誤當這鋪子是燕王的,他便不敢輕舉妄動。”

    大掌櫃思忖片刻,問道:“如何誘他?”

    老婆子遂說了一回馬大爺之計,道:“我們大爺說,須得先煩勞大掌櫃設法暗示榮國府的賈琮。此人最不愛惹事,自然不會去尋燕王覈實。賈琮再說與世子,世子亦不敢尋他老子覈實。縱有個疏漏,也可將水攪渾、拖延時日,保不齊又再想出別的主意呢?”

    大掌櫃覺得此計極不周密。只是讓世子盯上了不比旁人家,倒也願意一試。虧得有個林鸞姑姑將將進了那府裏,自己也認得聯絡她的老乞丐。

    次日金婆子又溜到梨香院找林鸞,說是上頭讓她假意說

    漏了嘴,告訴賈琮隱鳳居乃是燕王與太皇太后勾結、偷賣宮中之物。林鸞自然都應了下來。

    建安公主成親這日,那個“馬大爺”扮作客人親去了一趟隱鳳居。此人名叫馬四立,三十七八歲,生得敦厚儒雅,見之可親。他本是個落榜的儒生,因家中遭了災,來京城投靠表兄。

    他表兄姓羅,自身在燕王下頭做幕僚,且與燕王的三子暗有私交。巧的是,前兩年他表兄羅先生獻與三殿下的啞巴美人馬氏碰巧也姓馬,如今極是得寵。馬氏聽說了羅先生的表弟姓馬,爲謝羅先生早年照看她之恩,特問可要與馬四立認個親、好在三殿下跟前舉薦。羅先生思忖道:“我這表弟膽大心細,又沒人知道我與他的瓜葛。我想着,先讓他去投靠世子。”馬氏眼神一亮。就這麼着,羅先生託人將馬四立舉薦給了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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