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漪失蹤了。陳瑞錦和柳四俱想當然以爲是柳老爺子抓了她,誰知老頭兒竟說不是。陳瑞錦想着這等事他委實沒有哄人的必要,便喊柳四等人去別處找去。施黎帶了個臺灣府特種營的狙擊手趴在樹上捏着烏油油的槍管子,柳家不敢妄動,眼睜睜看着他們走了。施黎本來就多帶了兩匹馬,遂示意同來的特種營兵士給柳四一匹。看他三人走遠後,施黎朝柳老爺子呵呵一笑,吹了聲口哨,返身跳下牆去。

    衆兵士紛紛上馬正欲走,迎面撞見賈琮拍馬而來。賈琮在馬上向兵士們行了個軍禮,衆人回敬軍禮;他方靠近施黎問了問情形:“陳姐姐他們走的急,讓我問你。”施黎就在馬上細說了一回方纔之事。賈琮捏着繮繩想了半日,翻身下馬:“你們等我會子。”乃負手向柳家大門走去。

    方纔柳四走後裏面沒鎖門,賈琮邁着步子進去,只見院中還烏溜溜的站了一地的人。想是他們耳力好,方纔施黎的尖酸刻薄之言皆聽了去。遂向柳老爺子作揖道:“晚生有些話想對老人家單獨說。”老頭兒看了看他,轉身進去。沒有他的吩咐旁人也不敢妄動。

    二人拐到了後頭的書房,這裏頭並不曾添置書籍,書架上空蕩蕩的連本評話都沒有。賈琮徑直尋了把椅子坐下,道:“我起初一直想不明白,老爺子爲何死活不肯改已經沒辦法進行下去的家規。方纔忽然起了念頭。您老說,‘不過是個個見他二人走了,心思活絡,盼着老夫拿他們不住。過幾日一個個還不都走盡了?’可見,”他頓了頓,一口氣說道,“您老並非實心眼的想要維持宮中的家規,您老是恐怕這一大家子人不再聽話,幾十條猛虎放出去非天下大亂不可。是吧。”中間竟不曾換氣。

    柳老爺子在他對面坐着,臉色肅然直直的盯着他。賈琮皮笑肉不笑了下,滿臉寫着:沒錯晚生就是這麼想的,一點都沒有懷疑您老有貪戀權柄之意,不信請看晚生誠實的雙眼。過了會子又說:“荀子曰,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俗語曰,退一步海闊天空。人心如此,何不順水推舟?我知道老爺子心裏還盼着新君登位後柳家能回去做大內護衛。我只問老爺子兩句話:人家憑什麼信你們。人家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護衛。先修養生息些年月,再擇主而從纔是可行之道。”

    柳老爺子問道:“新君何時能出世?”

    賈琮苦笑道:“我若知道就好了。可眼下,您老只需轉個身,就能聚齊人心。”

    柳老爺子思忖良久,猛然站起來邁步就走。賈琮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等了好一會子,聽見前頭有人齊刷刷的大喊“是!”方伸了個懶腰,負手慢慢往外踱步。待他走回前院,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柳老爺子望着他微微點頭。賈琮一躬到地:“老人家英明神武,晚生欽佩得五體投地!”橫豎拍馬屁不上稅。

    出門見着施黎,施黎也一躬到地,輕聲道:“你小子簡直是蘇秦轉世、張儀重生!那老頭兒打發一衆兒孫弟子幫着找柳家小妞去了。”

    賈琮嘆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擡頭看天色已暗,又道,“趙承下衙沒?”

    施黎道:“環哥兒早打發人去五城兵馬司了,想來他還沒下衙就得被攔住。”

    “這種事還是捕快擅長些。沒奈何,只能煩勞他們加班了。”賈琮翻身上馬,“找回小丫頭我請他們喫頓好的。”衆人遂先往戚氏家去探探。

    到了那頭一瞧,趙承早來了。已殷勤問遍四周鄰里,與柳明漪一道丟的有四個孩子,統共五個。作案的顯見是柺子,只說有一處雜耍班子好玩兒,領孩子們去瞧西遊記還不用他們給錢。這幫小猴子最喜歡孫悟空、膽子又大,便跟着走了。

    方纔有數條大犬取了來,戚氏的男人潘喜貴給他們尋了些柳明漪的日常衣物。賈琮等人趕到時,柳小七已動身去尋趙承,陳瑞錦強按下柳四上藥,道:“尋人這等事趙大人比咱們強。”

    只是氣氛略尷尬。潘喜貴並不知道柳四是誰,還當他是陳瑞錦請來幫忙的,給柳四弓腰行了無數個禮、不定說了多少句感激涕零之言。柳四死咬着嘴一言不發。賈琮施黎俱是伶俐之人,偏都不肯幫忙,就在旁坐聽留守的捕快細說詳情,眼角覷兩下潘喜貴幫着陳瑞錦燒水煮巾子、遞藥剪布條。柳四再厚的臉皮也悄然燒了起來。

    一時趙承打發人來報,雜耍班子找着了,只尋不着孩子。他親搜查了兩回皆沒有人、連犬都尋不着氣味。滿屋子都坐不住了,齊聲道:“我去瞧瞧!”

    賈琮打量了衆人一圈,眼睛瞥着柳四,臉對着潘喜貴道:“總要留個人看屋子。萬一明漪不在那兒、從別處回來了呢?”

    潘喜貴決然道:“小人要去!小人是她爹!”

    賈琮假意相勸,柳四忽然說:“煩勞兩位捕快兄弟守着屋子便好。”潘喜貴連連道謝。

    衆人遂跟着趙承的人趕去雜耍班子。那兒本是個破落院子,他們租下來的。這會子日頭墜下多時,院中亮滿了明晃晃的火把。班主領着二十幾個人都在院中立着,捕快們裏裏外外搜了無數次。一看賈琮親自來了,趙承頓覺頭頂砸下來一座泰山,忙迎了上去。不待他開口,賈琮擺手道:“客套話不用說了,怎麼回事。”趙承趕緊說了些情形。

    原來這個雜耍班子進京已有兩年了,一直京城各處賣藝,晚上回到此處歇息。因沒犯過什麼事兒,五城兵馬司並不知情。施黎聽罷轉身就走,神盾局在市井有些人手;賈琮也打發人往怡紅院去了。餘者再細搜了兩回,陳瑞錦柳小七縱身上屋頂查看,依然不見孩子蹤跡。

    那班主便拱手道:“大人,小人乃是正經手藝人,辛勞謀幾個力氣錢混碗飯喫,委實未敢有犯國法。”

    趙承冷笑道:“犬不撒謊,跟着孩子的氣味進了你們院子算怎麼回事?”

    班主道:“許是他們好奇雜耍班子是什麼模樣,悄悄跟着來瞧了瞧、又悄悄走了呢?”

    “胡言亂語。”

    賈琮忽然問:“趙大人,京中的人牙子你們都有記錄的麼?”

    趙承道:“都有。”

    賈琮點頭:“煩勞趙大人派人去取人牙子的名錄來。”趙承趕忙打發了兩個人快馬而去。賈琮又回頭問:“小七,你們家的人有什麼信號召集人手沒有?”

    小七道:“有,有種煙花是傳信的。”

    賈琮仰臉望天:“可巧晚上了。放煙花,請你們家的兄弟過來。”

    小七也不問,從懷中取出煙花立在院中,引火摺子點着了。耳聽“嗖”的一聲煙花上天,炸出一片星星閃閃的綠光,有幾分像是柳樹樹冠的輪廓,連響三次。等了會子,有人陸續從四面八方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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