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敘等人看似波瀾起伏、實則順順當當的毀掉了兩封先帝留下的聖旨後,柳二隻說去打點子野味,飛身躍上樹梢便沒了影子。轉頭撞見柳小七在老樹底下攀着老藤盪鞦韆做耍,柳二道:“頭一個,天滿;第二個,天巧……”將茴香方纔以長針點動老樟木盒子的順序說了一遍。柳小七聽罷複述了一遍,柳二點頭:“就是這樣。”

    柳小七問道:“那甄姑娘的事我不大清楚,不是自己人麼?”

    “算半個自己人。”柳二想了想道,“要緊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柳小七抿了下嘴角,隨手甩出去一支飛鏢,打死不遠處一隻懵懂的兔子,閃身而去。柳二拔下鏢擦淨血跡,放進自己的鏢囊,拎起兔子回去找賈敘他們。

    賈敘正與茴香說些錦衣衛裏頭的規矩,柳二不敢打擾,生起火來烤兔子。聞着兔肉香,想起方纔那隻石頭兔子,茴香心中暗自痛快。三人喫罷烤兔肉又吃了些乾糧,便趕着回去。茴香腳程慢且不擅走山路,柳二便背起她走,天黑前趕到山下,借宿在他們寄養馬匹的寺廟之中。

    今兒這一日下來,大起大落、大悲大慨、折騰的厲害。茴香極倦,喫完晚飯便睜不開眼。跟着知客僧到了他們替女施主預備的屋子,倒在炕上沉沉睡去。賈敘精神頭十足,命柳二陪他出去走走。轉過一座小坡,柳小七笑嘻嘻從樹上跳了下來:“五爺,對的。”

    賈敘點點頭:“好。”又皺起眉頭默然半日,道:“我在想着要不要告訴琮兒。”柳小七拋過去一個疑問的神色。賈敘道,“怕他把那個東西砸了。”

    柳小七笑道:“不會,琮哥兒最愛惜東西不過。”

    賈敘哼道:“愛惜歸愛惜,要舍的時候比誰都捨得。”

    柳小七道:“其中不是有他們道家之物麼?”

    “那個算什麼?”賈敘又嘆了口氣:“你認識他的日子太短了,又沒去過臺灣府……罷了。如今我在京中,你走一趟吧。把消息和東西都帶過去,問他們如何處置,也好見見瀟湘館那些人。”

    柳小七爽利應了,笑道:“我本來也想去南邊走走的。新近琢磨出了種喫食,正欲同琮哥兒他們商議怎麼賣呢。”

    賈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柳二:“這小子竟是你們柳家的麼?”柳二含笑點了點頭。

    次日,茴香睡醒時大日頭已上了天,不覺好笑,喃喃道:“竟這麼遲了。果真是不當奴才心境寬。”賈敘柳二早起來了,在人家後院裏交手,四五個小和尚盯着他們瞧熱鬧,眼珠子一動不動。茴香起得晚,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賈敘說:“賈琮日日都這個點兒起牀。”三人遂吃了點子齋飯,取出寄存的馬匹趕回京城去了。了結家中舊事,茴香心思大定,後日日跟着賈敘踏實學些本事不提。

    另一頭,柳小七走八百里加急道趕往臺灣府。到了承天府一打聽,連知府大人賈璉在內悉數搬到大佳臘去了,忙又趕往大佳臘。一路上不禁暗贊臺灣府果然有錢,大水泥馬路又寬又直。倘若舉國都是這樣的道路,行動方便多了。眼看過了大大指路牌子“大佳臘”,走了半日沒看見城門,街市倒是愈發繁華了,路邊的屋舍也多起來——只是模樣古怪。

    又走了會子依然沒有城門,柳小七急了,催馬往前趕。跑着跑着,忽聽一聲哨響,有個立在路口墩子上的人指着他喊道:“這位同志,怎麼不看紅旗?”柳小七打了個冷顫,趕忙勒住馬。“同志”二字不是石秋生他們那羣革命黨的稱呼麼?扭頭細打量那人。此人穿着身湖藍色的衣裳,卻不是平素國人穿的樣式,倒與盤龍山那羣山賊穿的迷彩服很像。那人又喊,“說你呢!這是交通樞紐,怎麼不看紅旗就亂闖?”這會子已有許多車馬從橫着的那條路上穿行而過,如流水一般繞過柳小七;柳小七立在當中猶如河水中的一塊石頭,突兀的很。他登時明白那人所言是何意了。

    他自己來的那條路口,不論自己這頭還是對面那頭,車馬行人立着不動。吹哨的那人手裏舉着一面紅旗立着,對面路口也有個人舉起紅旗。此二人身後都有把大傘,傘下椅子上各坐着一人手拿綠旗。橫着的那條路,兩邊路口也各有兩個人,拿紅旗的坐在傘下、舉起綠旗的立在路口墩子上。這紅綠旗子便是示意十字路口的人車誰走誰停之意。

    柳小七今兒顯見是鄉下人進城了,有些羞赧,向墩子上那人拱了拱手:“抱歉,在下是外地來的,不熟貴地規矩。”

    第一波人車流過去了,柳小七趁着空隙撥馬到了墩子旁再抱拳。那人道:“想是新來的移民?不熟交通規則也怪不得你。此事最爲要緊,快些去念個掃盲班,不要錢的。回頭在我們大佳臘見了紅旗都得停下、等別人先走,可明白了?”

    柳小七微微蹙眉。此人言語並無失禮之處,只是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傲氣,讓人聽着不痛快。乃又抱拳道:“敢問先生,大佳臘的城門在何處?”

    那人笑了:“我們大佳臘是新城,沒有所謂的城門。將來還要擴建呢,誰知道城門會擴到哪兒去?”語調愈發趾高氣昂。

    柳小七點頭:“原來如此。”心裏盤算待會兒怎麼暗暗收拾他一下。偏這會子那拿綠旗的人過來走上墩子,此人便與他擊了個掌跳下來,嘴角一笑。此人有四十餘歲了,方纔那一跳宛如少年,柳小七忽然有些不忍心收拾他。耳聽長長的哨音響起,墩子上之人舉起綠旗,身後的響起一大片“駕駕~~”聲,並有馬鞭子啪啪直響。舉綠旗的催道:“喂,這位同志,快些走,不要堵在路口妨礙別人。”柳小七忽覺好笑,抱了抱拳催馬前行。

    到了前頭那個路口他方朝捏着紅旗在傘下休息的人打聽:“這位……額,同志,我想找知府衙門。”

    那人指了指路邊的一個大牌子:“喏!那兒有地圖。”乃站了起來,“你大約不會看,我教你吧。”

    柳小七忙說:“不必,我能看明白地圖。”

    那人爽快道:“好!”遂又坐了下去。

    柳小七便湊去過看那牌子,上頭有油漆畫的地圖。他正

    琢磨眼下自己站在何處呢,便見這地圖下方畫了個紅色的五角星,旁邊寫着:地圖中五角星處爲本牌所在。另一顆五角星也在地圖下部,他一眼便看見了,口裏喃喃道:“這裏是……恩候大道?恩候不是賈赦的字麼?”幸而他素來知道榮國府的地圖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幾眼便尋着了目的地。

    匆匆趕到知府衙門,說他要見賈璉。門子問他要片子,還說:“我們老爺忙的緊,你得預約。”

    柳小七煩了,道:“我沒功夫預約,賈璉在裏頭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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