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培營中流言動搖軍心,煩悶的緊,偏查了半日查不出根由來。好在戴憲尚有上進之心,親自操辦糧草戰船之事。軍中的流言變了,成了福建雖不出兵馬、李將軍拿刀架在那個四品小官的脖子上可算換來了糧草。福州城又在加緊搜拿行刺總兵鄭潮兒的刺客,全城人心惶惶。李國培營中流言再變,說是自家包庇了刺客,不到半日後變成刺客是自家派出去的,當晚變成刺客就是萬彰。

    次日下午,戴憲親來營中求見李國培。先試探了半日,末了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李將軍帳下可有名叫萬彰的將軍?”

    李國培道:“委實有此一人,只是不曾隨軍前來,在駐地留守。”

    “哦哦哦……”戴憲連連點頭,“如今下官聽到流言,說信兒是從貴營中傳出去的。”李國培瞧了他一眼。戴憲幽幽的說,“流言說,行刺鄭大人的刺客碰巧就叫萬彰。”

    李國培怒喝:“大膽!”

    戴憲諂笑道:“將軍息怒,下官只是打聽一聲。”

    李國培惱道:“萬將軍遠在千里之外,平白無故豈能扯到他頭上?”戴憲趕忙賠不是。

    正說着,有兵士進來稟道:“帳外來了一位將軍,說是福建總兵鄭大人麾下副將,有要事求見將軍。”

    戴憲看了看那兵士又看看李國培,立時說:“那……李將軍既是忙的緊,下官就不打擾了。這就告辭,不送不送哈哈哈……”一壁說一壁拱手,話音未落,戴憲腳底下抹油溜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李國培跌足:“無能之輩!”

    鄭潮兒派來的副將自然也是來打探萬彰的。李國培矢口否認,只說要細查流言從何而起。偏那副將極擅口舌之利,幾句話堵得李國培沒了法子,遂起誓道:“倘若這會子老夫營中有萬彰此人,立時五雷轟頂!”他說的太有底氣,那副將終於信了,躬身賠不是。此人走後,李國培鬆了口氣。因萬彰委實不在他營中,故方纔那賭咒毫不心虛。

    經此一波,李國培徹底死了與福建合兵之心,只催着戴憲快些預備東西。戴憲也覺得他們駐在城外極不安全,不如破財免災、早些送佛上西天。數日後,戰船、糧草等物預備齊全。李國培人生地不熟,戴憲從福建水軍中送了些老卒子來,這些人擅開海船,能於茫茫水上分辨航道。李國培遂領兵從福州港登船。至於萬彰,沒空管他上哪兒去了。

    船隊入海,一路上免不得有些激流暗礁,因鄭潮兒那海圖清晰、戴憲送來的老兵經驗豐富,並李國培是個聽勸的,皆有驚無險避了過去。李國培內裏暗歎:鄭潮兒因與同僚置氣不顧大事,偏這海圖精準細緻,也非無有可取之處。戴憲雖有幾分無能,做事倒是盡心。倘若他二人能與自己齊心協力,何愁賈璉不平?

    一時李國培拿着鄭潮兒給的海圖與他從井岡山帶來的海圖一道擱在桌上,同手下幾個將軍商議登岸後先佔了平安港,再分兵兩路:一路守住承天府,一路往鄭潮兒特意圈出來的大佳臘新城。正商議着呢,忽有兵士喊道:“將軍!有兩艘船像是往咱們這邊過來了。”李國培皺了皺眉:“再探!”乃站了起來,領着人離艙上了甲板。

    遠遠的一望,兩艘小船如箭般劃了過來。船不大,在戰船跟前猶如兩片葉子。當中一艘眨眼到了近前,李國培正欲使人去問,有個扎頭巾的船孃忽然亮起嗓子唱了起來。“打魚一世蓼兒窪,不種青苗不種麻。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她唱的乃是水滸傳裏頭阮小五的詞兒,八成是個反賊了。李國培立命“拿下!”偏那小船靈便,眨眼又從李國培的戰船前划走。

    另一艘小船又過來了。上頭一位精壯漢子唱了起來。“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又是水滸中的詞兒。李國培喝令“打!”有兵士舉起□□朝那船射去。那船也一般兒靈便,在幾十艘戰船中施施然穿過,划走了。李國培便覺不好,命衆人加倍留神。

    誰知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平安無事。李國培愈發不安,拿不準那兩艘小船是誰的人、後頭有何計策。臺灣府的賈維斯可是給萬彰喫過苦頭的,最擅用水火之力。乃思忖道:“會不會走漏了消息,賈璉那兒有了防備?”

    副將道:“論理說不會。不論是福州的人還是我們,都只說了我們是福建水師、入海操練的。”

    李國培思忖片刻,指着地圖道:“此島之北尚有個港,不如咱們繞到這頭登岸。”海圖上寫着“雞籠港”。

    衆將瞧了瞧,又想方纔那兩艘小船,都贊成道:“將軍明鑑。”

    李國培又命人請戴憲派來的福建水兵問,那老卒道:“這港我沒去過,聽聞乃是百年前西洋毛子建的。後我朝開國,太.祖爺派水師趕走了西洋毛子,那港便棄做漁港。後賈知府來了,說是平安港離福建和承天府都近,大力興建平安港,那塊兒便愈發沒有商賈。如今依然是個漁港。大倒是大,早年西洋人還在時也有許多西洋商船泊駐。”

    李國培道:“既是西洋人建來通商的,必不會小。”

    偏這會子有個將軍細看海圖,道:“大人,鄭大人此圖與咱們山上的海圖有些不同。”

    李國培一瞧,雞籠港之標註委實有些不同。鄭潮兒海圖上的那港比他們自己海圖上的那港更靠西北些。井岡山海圖上標註雞籠港之處,鄭潮兒海圖上寫的是野柳港;鄭潮兒海圖上標註雞籠港之處,井岡山海圖上並無港口。且兩處的地形也不同,兩處地圖皆是雞籠港大。李國培乃問那福建水兵,那人指着鄭潮兒的海圖道:“這個對。野柳港就是個鳥不下蛋的小破港,虧得作圖師傅精細。”李國培想起這一路全靠鄭潮兒的海圖避開險灘激流,點了點頭。乃下令全軍改繞去臺灣島之北端的雞籠港。

    福建的船又好又快。船隊天不亮啓程,黃昏時分已將到了。李國培命兵士飽餐戰飯,預備登岸殺敵。遠遠的已望見前頭有地平線,衆將士個個精神抖擻,捏緊了手裏的長刀與西洋火.槍。

    忽聞一聲炮

    響,驚得李國培問道:“何事?”

    就看後頭烏壓壓涌出一片大船,比自己這些還大,船頭都架着西洋火炮。李國培頓時知道臺灣府有防備,冷笑一聲:“難道我們沒有火炮?”臺灣府的炮先到,咚咚咚如雨點射過來,可惜準頭太差,連李軍的旗杆子都沒挨着一下。李國培哈哈大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傳令“開炮!”李軍的炮手也瞄準臺灣府的海船開炮了。偏李軍之炮也沒準頭,咚咚咚打了半日,非但沒擊中臺灣府的船,且偏得厲害。臺灣府那頭愈發來勁兒來,不要錢似的砸炮彈過來,依然砸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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