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璉於大佳臘私宅設宴請酒,陳瑞文遠遠的看着妹子同賈琮說話兒,心中焦急。耐着性子等了半日,終是忍不得走上前去喚道:“四妹妹!”

    陳瑞錦尚未答話,賈琮先問:“要我嗆他麼?”

    陳瑞錦道:“不用,我自己嗆他。”賈琮點頭,站到她身後掠陣。

    陳瑞文張了張嘴又咽下,苦笑半晌才說:“四妹妹究竟爲什麼惱的,總得給個明白話。”

    陳瑞錦淡淡的道:“當年府裏將我送與太監、至我小小年紀不知多少回險些死在宮中。打那個時候起我就恨齊國府入骨。若非京城大亂,依着我原先的計策,齊國府早就被抄家滅門了。”

    陳瑞文大驚:“你說什麼?”陳瑞錦只看着他不言語。陳瑞文呆了好一陣子,驚疑不定,“不可能。”陳瑞錦依然不語。陳瑞文吸了口涼氣,指着她道,“你……你竟然……你這個沒心肝的……”

    他話還沒說完,陳瑞錦“噓”了一聲:“陳大人別罵我,上一個罵我的已死了。”

    賈琮在後頭舉手:“我殺的。”陳瑞文看了他二人半日,忽然沒來由的打個冷顫,往後退了兩步。賈琮朝他擺擺手,拉陳瑞錦跟旁人打招呼去了。

    陳瑞文驚魂不定杵着;甄英蓮在不遠處瞥見了,悄悄說與衛若蘅。衛若蘅遂過來問他可有什麼事。陳瑞文惶然扯住衛若蘅的胳膊,喃喃道:“四妹妹說,她恨我們家裏……怎會如此的?”

    衛若蘅雖不知究竟,也聽賈琮說過陳瑞錦遭遇與自己類似,皺眉道:“你們家對她不住,怎麼不能恨了?”

    陳瑞文辯道:“當年本是迫不得已!她都這麼大了,該體諒纔是。”

    衛若蘅尤其厭惡“迫不得已”四個字,將陳瑞文的胳膊一甩,冷冷的說:“人家偏不願意體諒,你能如何?”

    陳瑞文全然沒覺察出衛若蘅不痛快,愁眉道:“便是這個難辦,同她說道理她又不肯聽。”

    衛若蘅瞧了他半晌,不禁笑了,閒閒的道:“多年前賈琮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如今送與陳大人倒是合適的緊。”

    陳瑞文忙拱手:“什麼話?請衛將軍賜教。”

    “如果講道理管用的話,還要刀劍火器做什麼。”衛若蘅也撂下他轉身便走。

    偏司徒岑也瞧見了,心下好奇,溜過來打聽。沒人跟陳瑞文說過司徒岑身份,陳瑞文只當他是個尋常客人,愁道:“岑先生,倘若你家人有對你不住之處,你待如何。”

    司徒岑全然不知背景,又生在天然無情之族,遂想偏了,興致勃勃給他鼓勁兒:“可要顧顏面麼?說不得人家還指望你手軟呢,最好下個狠手撕破臉去、一勞永逸。若是非得顧着顏面不可,唯有偷偷出陰招報復了。莫要着急,慢慢來。計劃務必周全、務必一招制敵除盡了根子纔好。”

    陳瑞文瞠目結舌:“什麼?!”

    司徒岑猛然察覺自己弄錯了。這貨不是被家人坑的、是坑了家人的,忙強笑了下:“哎呀……那個我隨便說說而已,不用當真。”呵呵兩聲腳底下抹油溜掉了。

    有服務生見陳瑞文失魂落魄的模樣,過來問他可需要幫助。陳瑞文如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那人的胳膊問道:“小哥,倘若旁人對你不住,你待如何?”

    服務員脫口而出:“自然是還以顏色。”眼下這個對外擴張時代,臺灣府自小教育孩子們,“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

    陳瑞文急了:“不顧情面麼?”

    那服務員遂猜了個大略,只是他並不高興寬慰“對旁人不住”者,垂着眼皮子道:“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陳瑞文連着被四五個人打破世界觀,呆在原處發愣。

    便在此時,有人大喊:“知府大人來啦——”只見賈璉挽着王熙鳳、領着兒女含笑從大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賈琮陳瑞錦忙引着衛家三口上前認識,又介紹司徒岑。賈璉兩口子向來是臺灣府最擅言辭的。先同滿座賓客致意、讓大家喫好喝好玩好,又與幾位主客滿面春風閒談起來。

    衛若蘅一心想見見賈維斯,趁司徒岑拉扯着賈璉說話兒,問賈琮賈維斯將軍可來了沒有。賈琮一指林黛玉:“喏,那不是她男人?”

    衛若蘅道:“煩勞琮三爺引薦引薦?”

    賈琮眨眨眼:“你們兩口子不是都認識林姐姐了?她引薦便好。”衛若蘅纔剛來臺灣府,並未習慣將女子當作男子一般,怔了怔。賈琮只無辜的看着他,“林姐姐也負責軍隊的。你們三個是同行,正好有許多話說。”

    衛若蘅點頭:“也是。”從王熙鳳身旁拉回了媳婦兒、領着兒子朝林黛玉兩口子走去。

    陳瑞錦瞧瞧同賈琮說:“衛大嫂子是不是不慣聽什麼領兵打仗的?”

    賈琮摸摸鼻子:“先讓他們認識一下,待會兒要不你領着甄英蓮到四周走走。”

    陳瑞錦想了想:“也好,省的陳瑞文糾纏。”

    果不其然,才過了一小會子,賈維斯林黛玉衛若蘅三人已經快吵起來了。圓圓早就讓賈萌勾搭到樓上玩兒去,唯有甄英蓮巴巴兒坐着。陳瑞錦尋了個藉口上前打岔、帶甄英蓮出去逛逛。

    一時賈琮同旁的小夥伴說着話兒,司徒岑從外圈走過來微微點頭示意:“賈琮,可得空不得?”賈琮朝朋友們作了個團揖,告個罪起身出來。司徒岑張望一眼,問道,“哪兒安靜些?”

    賈琮想了想:“去後院吧。不過我哥哥這別墅的後院,你也許會有些懷念。”

    “嗯?”

    “西洋樣式的。”賈琮道,“你也瞧出來了,這整座宅子皆有些西洋風。”

    司徒岑四面張望一眼,道:“與西洋的宅子也不同。”

    “呵呵這是現代風格,你見過纔怪呢。”賈琮笑眯眯道,“走,到後頭去。”遂一爪子搭了他的肩就走。

    出了西邊的偏門,擡頭就是一彎瑩白的下弦月。屋中管絃聲驀然淡去,惹得人無端惆悵。賈琮捏了捏下巴,道:“如此風月當吟詩一首纔是。”

    司徒岑作了個揖:“賈先生請。”

    賈琮擺手:“沒有詩意,吟不出來。”

    司徒岑看着眼前的長廊道:“

    這柱子是我在西洋常見的樣式。”

    “嗯,負責的建築師是意大利人,我們從西洋拐來的。”賈琮遂引着他穿過羅馬式長廊慢慢往前走,“挺異域風情的吧。”

    “嗯。”司徒岑應了一聲。二人都不言語了。

    一路走到後花園。臺灣府地氣暖;賈璉乃知府,他的園丁本事不低,又有許多外洋弄來的花木,故此園中蔥鬱的很。司徒岑忽然指着路邊的大油燈道:“方纔我們來的路上一直看到路邊有油燈,是官府預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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