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燕王世子在清虛觀偶遇秦鍾,二人對着作了個揖。秦鍾彷彿是來閒逛的,隨意說了幾句天氣很好、還是道士會修剪花木云云,便欲錯身而去。跟着世子的一個護衛發覺秦鍾手腕上套了一物,不覺問道:“秦先生,那個是鐵砂扣不是?”

    秦鍾揚起手來:“不錯。”乃笑道,“我極少戴着這個出門,本是練功時戴的。前些日子跟幾位鏢師對練,輸得好慘。我姐夫惱了,命我日日戴着練腕力。”

    護衛道:“這東西好新奇,最近兩個月才見有賣的?我們平素用的是沙袋。”

    秦鐘點頭,隨手解下左手上的鐵砂扣:“舊年年底就有了。與沙袋相仿,子母扣按下去就好,不用繫帶子也不用扣扣子,方便許多。”乃遞給那護衛。

    幾個護衛皆好奇,圍攏上前並議論起來。“這釦子彷彿是銅的?”

    “是銅的。”

    “不曾見過。”

    “聽說是前朝工匠發明的,舊年嶺南那邊的工廠主弄出了模子,現在能小批量生產了。”秦鍾乾脆連右手的也解下來,護衛們輪流戴着試試手感。

    世子雖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見自家護衛與秦鐘相談甚歡也頗爲高興。有個護衛興致上來了,雙手戴着鐵砂扣就在呂祖殿前的天井當中打了一套拳,秦鍾與護衛們邊看邊議論。他打完了,秦鍾也打一套。一收招,幾個人齊聲問道:“秦先生打的這麼是什麼拳?好生精妙。”

    秦鍾道:“是一個朋友教我的。本爲他們家祖傳的拳法,他曾祖父所創。”乃朝世子擠了擠眼,“叫做賈家拳。”世子登時明白“賈家”必然就是那個“賈家”,身子微微一震。賈蘭將祖傳拳法傳授外姓人必是他家裏同意的,這個秦鍾與榮國府之交情不尋常。愈發樂得他們多研究會子拳腳。

    消磨良久,有個太監見他們世子一直站着,遂從呂祖殿裏頭尋道士借了把椅子出來。護衛們這才恍然發覺忘記主子很久了,紛紛上前請罪。世子笑擺擺手:“難得看見你們這麼高興。”

    秦鍾也笑向世子道:“嶽大爺,你這個人不錯。我跟你手下說了半日,你又不懂這些,也沒打擾。”

    世子道:“既是出來散心的,他們高興也是好的。”

    秦鐘點頭:“難得。”擡目看看他順口問道,“莫非你自己有什麼事犯愁的?”

    世子心中大喜,面上只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家鋪子裏馬上會缺一個管事,我爹讓我想想換什麼人好。”

    秦鍾“哦”了一聲,擠眉弄眼:“你爹多大歲數了?是不是預備慢慢將家業交給你分擔些?”

    世子忍不住笑了:“我爹春秋正盛呢。”

    秦鍾道:“那就是預備教導你啦?你慢慢琢磨唄,橫豎有你爹撐着的。你挑的人不靠譜他也不會用嘛。”

    世子猛然吸了口氣,失聲喊道:“什麼?!”

    秦鍾一愣:“橫豎有老爺子撐着,你只管挑,不合適的你爹不會用吧。”又看看世子神色不對,遲疑道,“額,你不是老大嗎?”

    世子漸漸明白過來自己前頭大約想岔了,半晌才說:“我是老大。”

    秦鍾又遲疑了會子:“既是老大,日後當繼承家業的?”世子點點頭。秦鍾張張嘴又閉上,“那個……你們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就不便妄言了哈哈。”乾笑兩聲。

    世子站起來一把拉住他:“秦先生,依你看我當挑個什麼人?”秦鍾躊躇不定。世子又道,“萍水相逢,只隨意聊幾句。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秦鍾道:“我也不知你們家生意多大。你爹是預備把那一支生意整個交給你先練着點?還是想讓你學着整個的營生?”他想了想,“應當不是想將那一支的生意給你,不然就應當是他替你挑好了人交給你。”

    世子立時道:“不是!那生意不是預備給我的。”那個是江西省!

    秦鍾琢磨道:“故此你爹是想讓你學習管理了?既這麼着,晚生只冒昧提一句:務必要擇有經驗的掌櫃。若是你們自家鋪子裏沒有,去對家挖牆腳亦可。和你有沒有私交……是最不重要的。”

    世子深呼吸幾下,又怔立了半晌,朝秦鍾一躬到地:“多謝秦先生提醒,不然我怕是要犯大錯。”

    秦鍾忙還禮,道:“嶽大爺不過是身在山中不知處罷了。”乃拍了拍他的肩,“不用這麼緊張,有你爹在呢。你若犯了什麼錯,你爹自然替你瞧着、好教導你。哪裏有人天生就會做生意的,不得慢慢學麼。”

    世子苦笑了下:“秦先生有所不知,我家還有好幾個兄弟呢。”

    秦鍾眨眨眼:“明白了。”思忖片刻,“你只想着,倘若是你爹去挑,會挑什麼人。”世子再拜。秦鍾再還禮。

    遂拱手作別,秦鍾還同幾位護衛揮手。才錯開七八步,世子忽然回身喊道:“秦先生留步。”秦鍾轉過頭來。世子快跑到他跟前再作揖,“請秦先生指點一二。”

    秦鍾回禮,端詳世子片刻斷然道:“你不是尋常商家子弟。”

    世子微笑:“家父正是燕國之主。”

    秦鍾倒吸一口涼氣:“我的乖乖!世子?!”旋即躬身行禮,“請恕晚生失儀。”

    世子趕忙扶住他:“不知者不爲怪。”乃道,“實不相瞞,因我父王欲撤換江西知府,命我舉薦。我斟酌多日不知薦誰爲上,故此發愁。”

    秦鍾想了想:“江西知府?”旋即哂笑,“早就該換了,那地方都是土匪窩了。知府要麼無能,要麼故意放任不作爲。”

    世子殷切問道:“秦先生可否替我出個主意?”

    秦鍾道:“我本一書生,並未考取進士,平素只替家中管點子營生,朝廷大事我外行。只是我想着,做生意與朝政或有些許相通之處。江西近日在平匪不是?土匪過後必然秩序混亂,新任知府得有兩把刷子,不然壓不住。”他眼神閃了閃,“各地州縣大員我也不大清楚。額……”他忽然低聲道

    ,“晚生有幾句話,您千萬不能讓賈蘭知道,也不能告訴賈環,不然他們叔侄倆非宰了我不可。”

    世子使勁兒點頭,心跳驟急——若非知道此子與賈蘭交往莫逆,正經的這才第二次見面,哪裏就會信了他?見秦鍾神色俏皮甚是生動,忍不住一本正經道:“說出去是忘八。”

    秦鍾頓時笑逐顏開:“我也只知道這麼一個人物兒,多了也沒有了。還得看你老子夠不夠霸氣。”乃附耳說了一番話。世子聽罷怔了怔,秦鍾又嘀咕幾句。

    世子道:“只是……他會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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