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三姑領着馮紫英過自己府裏敘舊,提起西洋發明家達·芬奇之本事,馮紫英聞聽慶幸不已。樂 文小說 。一時二人坐在院中歇息,馮紫英嘆道:“這些年諸王同西洋人打仗皆多贏少輸,我並未將他們放在眼裏。琮兒說了無數遍我朝落後許多,我只覺奇怪。原來是這些東西落後。”

    呂三姑搖頭道:“你也算是我朝對外洋信息掌握最多的主兒了。連都你看西洋人都如此不周全,可知旁人愈發是管窺蠡測。臺灣府這些皆是琮兒從西洋學來的,那家學一樣、這家學一樣,收攏起來方比西洋某一國強些。好歹人家比咱們先有往外洋擴充地盤的念頭。連火器都是學人家的。”

    馮紫英道:“西洋人怎麼肯教他火器呢?”

    呂三姑微笑道:“我朝亦有強似西洋之處,便是武技。琮兒派人將西洋火器作坊要緊的人物抓來了。”馮紫英啞然失笑。

    賈敘湊了過來:“你倆說完沒?大略說完就得了,早些歇着。明兒不是還要開亞太經合?”

    呂三姑道:“今兒纔回來,諸位陛下殿下都累的緊。明兒休息一日,後日開會。”乃看着馮紫英,“馮大人要不要去旁聽?若要旁聽須得化個妝,許多人認識你。”

    馮紫英問是何事,呂三姑大略說了說APEC。馮紫英嘖嘖稱奇:“皆聞所未聞,我得去長長見識。”

    賈敘道:“方纔我聽人說水溶愁着一張臉,怎麼回事?”

    呂三姑哼道:“那貨不死心,打發了個模樣清俊的小子到周國主跟前晃悠。周國主以爲是刺客,好懸把那人宰了。”賈敘哈哈大笑。呂三姑笑道,“他竟還說,想送周國主幾個面首!周國主讓他氣樂了,道,我看着像是會因美色誤國的庸主麼?”

    馮紫英忙問:“水溶想同爪哇結親?”

    呂三姑道:“他一廂情願罷了,周小蘭眼看要成親了。”

    賈敘道:“縱沒成親,她早年在宮中什麼人物沒見過。”

    呂三姑含笑道:“也不能全怪水溶。如今世人皆以爲周小蘭不過是個嘴饞的瓊州漁女入海爲盜,當她沒見過幾個清俊的男人。”

    馮紫英問道:“她究竟是因爲什麼去佔的爪哇國?”

    呂三姑道:“我纔不是說了?因爲嘴饞啊!”

    “當真是因爲愛喫可可茶?”

    “當真,就是這麼個緣故。不然她怕是會去當綠林俠客。”呂三姑笑道,“不要小看女人對喫食的癡狂。”

    馮紫英搖搖頭:“這緣故……跟頑笑話似的。”

    雖說尚有一日歇息,呂三姑並未閒着,忙着預備後日的要緊事。馮紫英先在她跟前瞧了會子,發覺全然不懂,乃同賈敘商議互通有無去了。

    後馮紫英果然化了個妝,扮作大佳臘的工作人員混在APEC場子裏旁聽,才頭一個上午便聽懵了。各位陛下殿下與呂三姑等人在商議發行紙幣、兌換金銀。又跟着聽了數日,漸有五體投地之感。這日散會後,馮紫英拉着賈琮嘆道:“三姑……從前當真是屈才了……”賈琮得意一笑。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大佳臘衆人忙着成立亞太經合組織之時,有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進了金陵城門。此人身高足有八尺掛零,黝黑麪龐、相貌威武,騎了匹大黑馬,揹着包袱,腰間懸着寶劍,乍看像個當保鏢的。到城中找個客棧住下歇息了半日,下午便開始四處打探先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應嘉。

    次日,從幾個老街坊口中得了甄家的信兒。老街坊乃問他是誰,他只說是“親戚”。此人謝了老街坊二百銅錢,翻身上馬便走。才拐過街口,可巧遇上兩夥市井無賴打架堵了道路。此人喊了一聲“借光”,沒人理他。又喊一聲,沒人理他。再喊第三聲。人家閒漢打架呢,誰聽他的?此人便拍馬直闖了過去。

    眼見前頭有兩個人正你纏着我我勒着你呢,這男人從懷中掏出一物來晃動兩下。便聽“哎呦”“哎呦”兩聲,那兩位已摔倒在地。眨眼間閒漢們東跌西倒的摔出了一條路,此人從容拍馬穿過,口中還一直念着“借光”。直至他已到了人羣那頭,就在馬上回身報了抱拳,“多謝讓道。”乃揚長而去。半晌,地下有人喃喃道:“不謝……”

    甄府雖早已被吳王抄了,房子還在呢。如今此處住的乃是吳王正妃包氏的孃家。打架之地離包府不遠,沒過多久,此事便成了小廝家奴口中的笑話兒傳到主子耳中。天下紈絝皆閒的慌,既閒就免不得好事。那人武藝高強,行事有禮兼有趣,包家三爺便有心打聽來結交一番。

    白眉赤眼的自然不知此人是誰,然他既打探甄家、少不得要去找甄家。次日,包三爺命人上甄家問去。甄應嘉哪裏敢有半個字欺瞞?包家的人過去一問他便說了。

    原來此人委實是甄家的親戚,也姓甄,名藏珠,今年恰四十歲,是甄應嘉族兄甄得仁之外室子。甄得仁乃一巧手木匠,在世時曾進京替先帝做事。因家眷皆留於原籍沒跟着去,壯年男子孤身在外難免留下點子風流韻事。這甄藏珠母親去得早,乃是一對老僕夫婦拉扯他長大,如今在京郊做些小買賣爲生。數月前老僕去世,臨終前留下了甄得仁的親筆書信和一副畫兒。書信裏頭提到了其叔父甄應嘉之名,甄藏珠便拿着這兩樣東西來原籍金陵尋親。

    包三爺聽罷問道:“他可找到他老子了沒有?”

    那小廝道:“哪裏有他老子?二十多年前讓不知哪裏來的匪人滅了個乾淨,連狗都沒留下一條。”

    包三爺“咦”了一聲:“倒是新奇。”

    小廝笑道:“三爺,小的方纔話還沒說完呢。”包三爺瞧了他一眼。小廝笑抖了抖眉毛,“依着甄應嘉所言,這個甄得仁倒有不少故事。”遂將甄得仁之經歷從頭細述一回。

    包三爺聽罷連連點頭:“果然有趣!如此說來,甄得仁一家保不齊是讓先帝滅口的?”乃笑道,“難怪一個外室子巴巴兒竟然叫藏珠。揹着聖人藏起一顆珠子來

    。”思忖片刻,又道,“不對啊。既是木匠之子、老僕養大的,又是個尋常的買賣人,想必沒幾個錢。他那身功夫是怎麼學的?有人肯白白授他武藝?”

    小廝道:“小的倒是問了。甄家並不知道這個甄藏珠會武藝,故此也沒問過他。小的正欲討二爺示下,可要告訴甄家,下回見着此人問問他?”

    包三爺擺手道:“不用。甄得仁滿門既死,當年想必是甄應嘉幫着收的屍?”

    “正是。”

    包三爺搖頭晃腦道:“甄得仁給外室子留書信,不寫自己的住址、卻留下族弟之名,可知那會子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甄藏珠那老僕直至臨死才把小主子他爹的書信拿出來,怕也是得了什麼吩咐。有趣、有趣!甄得仁一家子葬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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