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一日吳王操勞畢國事回到後院,與王妃略說了些話,起身往梅姬院中而去。梅姬笑盈盈出來迎接,才扶了吳王進屋子便湊到他跟前道:“王爺可聽說新聞了?”

    梅姬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吳王心下癢癢,口裏奇道:“什麼新聞?”

    梅姬道:“聽說,前些日子外頭出了樁趣事。有個鎖匠的媳婦上街買菜,遇上驚馬,好懸被馬蹄子踢破腦袋!”她一壁說一壁比劃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有位大俠從天而降,徒手拽住了馬腦袋!那馬硬生生止了步。鎖匠媳婦趕忙上前道謝,大俠揮手道,行俠仗義,何須相謝!說話間鎖匠媳婦一擡頭,大俠便呆住了!”

    她頓了頓,吳王含笑順着她問道:“他爲何呆住了?”

    梅姬拍掌道:“那鎖匠媳婦雖素面無脂粉、且衣衫破舊,竟是個絕色美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大俠看呆啦~~大俠這輩子見過許多美人,從沒見過那般美貌的。遂以……”她伸出一個巴掌來,“五萬兩銀子跟鎖匠買了這媳婦去。”吳王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梅姬長長嘆道,“卻不知那女人比我如何?”

    吳王大笑:“一個民女,哪裏比得上愛妃。”梅姬頓時揚起小臉燦爛一笑,嬌若庭中初開之蕊。

    次日早上起來,梅姬服侍吳王穿戴,忽然聽外頭幾個人在吵鬧。有個管事的嬤嬤便問何事,外頭說是發現壞了把鎖,得請鎖匠來。吳王聽見“鎖匠”二字,不由得想起昨日梅姬說的那鎖匠媳婦,心下亦難免好奇。一時出了院子,他悄悄命身旁的李太監去打聽打聽。李太監含笑而去。

    到了吳王歇午覺時,李太監悄悄來回道:“王爺,鎖匠媳婦那事兒……”

    “嗯?”吳王起了興致,“如何?”

    李太監有幾分躊躇:“彷彿與梅娘娘聽的不大一樣。”

    吳王見他吞吞吐吐的,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李太監低聲道:“那人並非鎖匠,不過是名字叫王銅鎖。”

    “這有什麼,大約是府中閒人口耳相傳,聽錯了。”

    “他媳婦委實是被人從馬蹄子底下救出來的,卻並非什麼大俠從天而降,不過是在旁拉了一把罷了。”

    吳王瞧了他一眼:“嗯。”

    “那人……只給了那姓王的五兩銀子……當街強行搶走了他媳婦。”李太監不禁垂頭。

    吳王皺眉:“豈有此理!搶人的是誰?”見李太監不肯說,哼道,“是孤哪個兔崽子手底下的?”

    李太監道:“是世子府上一個姓甄的少詹事,如今那王銅鎖正去衙門告他強奪民婦……”見吳王眉頭愈發擰緊了,又添上一句,“是……二殿下的人……幫着他寫的狀紙。”吳王重重哼了一聲。一個尋常百姓敢告世子府的少詹事,老二的人斷乎不止幫那人寫狀紙。李太監又說,“甄大人與包家三爺交情莫逆,連宅子都是包三爺送的。”

    吳王冷笑道:“包老三是個什麼東西孤還不知道?”思忖片刻,問道,“那女子如何?”

    李太監道:“外頭的人都說是絕色。包三爺說他見過,姿色尋常。”吳王呵呵兩聲。李太監又道,“聽聞……今日便是那甄大人擺酒的日子,要正經納那女人爲妾。”

    吳王眼神一動:“今日?”

    李太監點頭道:“今兒晚上便做酒席。”他低聲道,“外頭說,那女人會出來敬酒。”

    吳王眼珠子轉了轉:“孤倒想瞧瞧是個什麼絕色。”

    這日黃昏,世子特特換好了衣裳預備上甄藏珠家去。論理說甄藏珠眼下並非他的心腹,且不過是納個妾而已,不該驚動世子的。可如今滿金陵城都在傳那女人比天仙還好看些,世子也少不得想去瞧瞧。他起先還想讓甄藏珠把人送來,偏他那三舅又說甄藏珠極喜歡那女子、都不想娶妻了。而此人才到他手下不久,前陣子還幫他找回了那麼多錢財。再說,包老三說了無數回,那女子模樣平平。世子想來想去,不若今日去瞧瞧也好,順帶給甄藏珠個顏面。只是事先並未告訴他,只做臨時起意。

    纔剛走到世子府門口,只見門子慌慌張張跑進來回道:“世子,王爺來了。”世子一驚,擡目望去。只見他老子穿了身石青色錦袍,揹着胳膊慢悠悠走了進來。世子趕忙上前相迎。卻聽吳王道:“換了衣裳這是要上哪兒去?”

    世子道:“回父王話,兒子下頭一個少詹事今兒納妾,頗爲熱鬧,兒子想去瞧瞧。”

    吳王道:“可是驚馬救人的那個。”

    世子笑道:“父王也聽說了?甄大人身手極好。”

    吳王道:“既這麼着,孤也去瞧個熱鬧。”

    “您老也去?!”世子不禁拍手,“這臉子可給大發了。”

    吳王自然不便大張旗鼓去瞧他兒子手下人納妾,遂假扮成一位老先生跟着世子同往甄藏珠家中而去。到了那兒一瞧,宅子裏雖也張燈結綵,因主人並不富裕,頗有幾分寒酸。甄藏珠事先並不知道世子會來,這會子在裏頭忙別的事,堂中乃是包三爺代爲待客。

    包三爺看見吳王便大驚,張大了嘴剛要喊,李太監上前拉了他一把,又使了個眼色。包三爺幾步上前,撩起衣裳朝世子下拜,只是暗暗的跪歪了些、歪向吳王那頭。旁人忙跟着下拜。世子笑道:“我不過是偶爾路過此處,大夥兒不必拘禮。”讓衆人都起來。包三爺喊道:“世子來了,快些把甄大哥喊出來~~”早有腿腳靈快的上後頭去了。這會子已來了不少客人,多半是世子府上的客卿,沒見過吳王。衆人遂如衆星捧月一般捧着世子奉承。

    吳王悄然離他兒子遠些,負手打量了會子這堂屋。只見堂上懸着一副對聯,“世亂春秋文愈治,歲寒松柏意常青。”暗讚了聲好。眼角一掃,卻看下頭的落款是:海寧王國維。吳王一驚。前些日子燕王世子滿京城找一位叫王國維的老先生他已知道了,也讀過此人兩首詞,委實是個人才。莫非姓甄的認識此人?

    不多時,甄藏珠急匆匆從後頭跑出來,口裏道:“不知世子駕臨,還望恕罪。”上前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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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世子笑道:“你今兒是新郎官,不可再三下拜。”又命人送禮單子上來。甄藏珠含笑納之,再拜。

    吳王乃指着對聯道:“甄先生,這對聯是何人所寫?”

    甄藏珠隨口道:“乃是在京中認得的一位老儒之作。”

    吳王道:“此聯甚妙。那老儒現在京中麼?”

    甄藏珠哂笑道:“原本在京中的。偏數月前燕王世子不知從何處得了他兩首詞,滿京城的找他。他本不耐煩同公侯王孫往來,遂離京雲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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