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的文吏笑如和煦春風,道:“各位, 咱們來拍下一處鋪子。”
下頭有個管事模樣的站起來大聲道:“敢問這位大人, 今小人帶來的現銀不足,可否先欠下些銀兩,待日後歸還。”
文吏指着坐在蘇韜身邊的褚衣青年道:“這位是匯豐錢莊的陳掌櫃。若是官人能得匯豐錢莊貸款, 他們便能替官人墊付缺的銀兩。”
這青年便是陳瑞錦扮作了男裝。她並不遮掩女子身份,站起來抱拳道:“諸位東家,我們匯豐錢莊提供貸款業務,但須得有足夠價值的抵押。”
方纔那管事微微皺眉,問道:“何爲貸款?”
陳瑞錦便朗聲解釋了,末了道:“各位身上戴着的金玉器,外頭柳條筐子裏的寶刃,皆可爲抵押。”
衆人聽罷議論紛紛。那管事笑道:“貴錢莊就不怕讓人訛了、拿不到抵押?”
陳瑞錦道:“不怕。”乃伸手取了案頭一張箋子,提起筆來在上頭畫了朵五瓣梅花凜然怒放。又隨手將箋子拋了出去。衆人看那箋子飛得極高,都暗自心驚。紙張輕軟,最難高拋的。陳瑞錦不知從何處變出幾顆鐵蓮子擡手彈出。遂聽“啪啪”六聲,鐵蓮子正穿過了五個梅花瓣子和一叢花蕊。滿堂的人齊刷刷吸了口冷氣。下頭蘇澄率先鼓起掌來:“好~~”有間茶鋪廖掌櫃接着鼓掌,幾個認識廖掌櫃的商賈也跟着鼓掌。眨眼睛衆人都拍起了巴掌,不論高興的不高興的。
管事眼神一動,訕笑着向陳瑞錦拱手道:“陳掌櫃好本事。”
陳瑞錦淡然拱手:“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管事又看着柳小七的空椅子道:“方纔那位柳大官人彷彿與蘇大人熟識。”
師爺道:“前兩日纔剛認識。我們大人本欲在街面上收購些米糧來試驗新買的蒸汽磨盤機,這位柳大官人有心求貨源,願以低價賣米糧來。沒看見衙門外頭的告示才貼一會子便撕了?”
管事冷笑道:“當真是因爲要試驗什麼磨盤機麼?”
師爺道:“機器下個月就送來,當衆試驗。效果如何各位父老鄉親和東家們只管來看。”
管事眯起眼道:“怎麼小人聽說南郊那些官倉都是空的?”
師爺奇道:“官倉本是官用,這位掌櫃的從何處聽來?”
管事道:“自有聽處。”
師爺道:“凡事最忌莫須有,清楚明白方好。再說,縱然官倉不滿又如何?如今兩廣、福建、吳國到處都堆着糧食,還有從大成、緬甸、天竺送來的香米又香又飽滿,且交通便宜。臺灣府產的橡膠胎四**馬車又快、跑起來又穩當,糧食還不貴。拿着錢隨便一買便有人上趕着給咱們送來。”
師爺又道:“不止蒸汽磨盤機,還有紡紗機、織布機、印刷機、螺絲削切機牀、蒸汽採礦機,各色機器都會引進江西。嶺南火柴廠肥皂廠的方子我們老爺都已拿到手了。”“轟——”衆人立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師爺意氣風發揮了揮手,“諸位,嶺南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蘇韜瞧了師爺一眼,師爺擡起胳膊“啪啪”拍了兩下手掌。只見蘇韜站起來道:“有件事,本官預備過幾日再說的。”他乃咳嗽一聲,“本官已向紅骨記訂購了一批火器。最新式的火.槍、火炮、地雷都有。這些東西本是優先供給攻打南北美洲軍隊的,本官抽了些出來。”
“嘩啦啦啦~~”下頭滾油鍋裏澆下一盆水似的鬧騰了起來。
蘇韜捋着鬍鬚道:“故此,須得訓練一批不輸給嶺南的民兵和武裝警察。還望有志兒郎都來報名甄選。大家放心,本官給得起錢。”
又有人大聲問道:“蘇大人,你們家是不是當真有南洋可可茶貨源?”
蘇韜含笑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不管可可茶之事。不論哪家的可可茶鋪子都須得依着律法納稅,一文不少。本官這兒——”他擡目瞧了眼柳小七的空座位,“不會睜隻眼閉隻眼。”有聽見前頭檢查時柳小七與真明對話的便笑了起來。旁人問他爲何發笑,他便如炫耀般大聲說了。虧的此人還有點良心,沒將論語盒子說出來。
大堂上氣氛立時大變。新任知府有錢有人、有門路有心思有手段。但凡不是傻的,都知道日後他的治下必然富庶。且他提了數回嶺南,恰與前兩日街面上傳說的“有心同王子騰較勁兒”吻合。蘇韜拱拱手,坐下了。
文吏接着拍賣。雖是炒作,終歸前頭兩間鋪子拍得熱鬧,旁人也起了精神。纔剛競了兩個價,柳小七回來了。許多人猜他已同蘇韜拉上了關係,明裏暗裏拿眼睛瞄他。第三家鋪子竟讓一個綠林人拍走了,便是那土財主模樣之人。他左近坐的都是綠林人,紛紛側目。
土財主笑朝主持的文吏拱了拱手,起身出去辦文書交銀子。有人悄聲問道:“做什麼呢?”
土財主嘆道:“我也上歲數了,該娶房媳婦過日子了。”
柳小七聽了便說:“有安生富裕的日子過,誰還願意做賊。日日刀口舔血的,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得把命丟了。”一言觸動數人眉目閃動,亦有多人拿冷眼覷他。
後遂再無人出來搗亂,拍賣會安生到底。倒有三成鋪子讓綠林人
得了去。
最末散場時,衆人出了府衙大堂,在前院中排隊拿自己的號牌去領寄存在柳條筐中的物件。那廖掌櫃便從懷中取出一大疊片子來,挨個兒送給排隊的綠林人。有人不認得字,問道:“這寫的什麼?”
“這是我的片子。”廖東家道,“鄙人姓廖,廖守平,蜀國成都人氏。前幾日在南昌府繩金塔下開了個小買賣,叫有間茶鋪。小店將將開張,有三間鋪面,其中兩間正在重新裝潢。我們茶鋪對面有家叫長豐樓的酒樓,因東家和股東分賬打官司,兼惹上了別的事兒,正在清查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