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賈赦之子賈琮得了長女, 使人飛馬進京報信。燕王司徒磐起先見他們家連得二子,有些疑心賈琮那媳婦可是當真不能生兒子;聞報方鬆了口氣,吩咐王妃好生打點份賀禮送去。世子及京中權貴也聽說了, 也紛紛命府中備禮。

    賈環笑入燕王府,向燕王道:“王爺可是有賀禮要送我那小侄女兒?這麼遠的路,不如先送到我們府裏來, 我們規整成車隊送去。免得家家戶戶送那麼遠,麻煩得要死。好歹我們自家開着鏢局呢。今世多土匪,可莫讓人搶了。倒不在乎那幾個東西, 只掃了這彩頭。”

    燕王哈哈大笑:“也罷。”遂命將禮物送到榮國府。別家聽說了,也紛紛送禮到榮國府。燕王想着, 賈琮之妻既無子,賈璉也只得一子, 日後賈琮必是要從賈環的兒子當中挑一個繼香火的。賈環的小舅子已經奉了自己爲霸主,又夫妻恩愛不納二色, 乃叮囑王妃好生關照建安公主。

    俗話說, 無事常思有事。燕王妃婁氏心愛的次子死了,長子又與她日漸生疏, 日子委實悶的慌,常想找點子事做。今兒聽了燕王此言, 不知其中究竟,便覺得有些古怪。她思忖着:分明是南邊的賈琮新得了女兒,怎麼王爺忽然讓關照建安?便與心腹於嬤嬤商議。於嬤嬤道:“建安公主得了個兒子,南邊那個海商之女得了個女兒。會不會王爺想把哪個小郡主許給建安公主之子?”婁氏知道世子府今年不曾添人口, 只不知別家如何。遂命於嬤嬤查去。

    事有湊巧。燕王之第三子數月前剛得了一個女兒,母親是個美人、難產而死。這老三素來寵幸一個美貌的啞姬馬氏,遂將此女交與她養,並記在她名下。於嬤嬤一查可了不得!這小郡主正好比賈環之子小了三天。趕忙跑來告訴婁氏。

    婁氏聽說是個尋常美人之女如今又託養給了一個啞巴庶妃,擺手道:“建安不會答應的。”

    於嬤嬤一拍拳頭:“我的娘娘!若那個美人沒死還罷了;或是給了別的女人養着、縱然給了三王妃也罷了。我聽說,這個馬氏乃是稀世罕見的才女,老三將她當半個謀士使的。她若會說話,三王妃早廢了;若身世高些,三王妃也早廢了;若養下了兒子,三王妃也早廢了。”

    婁氏皺眉:“你從哪兒聽說的。”

    於嬤嬤低聲道:“我認得老三府裏一個管事娘子。”

    婁氏回想許久,忽然說:“有一年我生日,老三媳婦帶了幾個姬妾來賀壽,當中有一個穿青的,說是不會說話。老老實實,也不跟旁人似的塗抹得活像一隻只妖精。我倒記不得姓什麼了。”

    於嬤嬤睜大了眼道:“娘娘,倘若當真是她,這女人了不得。她身爲老三的姬妾,落在娘娘眼中可不是老實、不愛塗脂抹粉、記不得她最好?橫豎她有男人寵着,旁的也不計較。”

    婁氏思忖道:“她若故意那般,倒是個心機深的。”又問,“她什麼來歷。”

    於嬤嬤笑道:“原是老三下頭一個門客家裏養的舞女。老三有回上那門客家裏轉轉,瞧她模樣好,便要了去。”乃低聲道,“連身契都是人家管賬的媳婦子過年盤點人口時查出來、悄悄送到老三府上的。”過了會子又說,“在老三身邊這麼些年,連個蛋都沒下出來,焉知不是初進那門頭時讓什麼人暗地裏做了一手?”

    婁氏笑道:“不會下蛋的母雞……嘶……”她猛然想起,這般人家自己不會下蛋不要緊,男人可以替她從別人窩裏掏個送她。遂說,“既是老三寵她,如何不給她個兒子?”

    “怕是還沒死心呢。”於嬤嬤道,“再過幾年再生不出來,大約就要送她一個了。”

    婁氏點點頭,又皺眉:“倘若當真打的是那孩子的主意,只怕王爺看好了這啞巴。”

    於嬤嬤低聲道:“依着榮國府的德性,並他們家養的女兒個個拋頭露面——全都在臺灣府當小吏呢——娶是不大好娶的。想拉攏他們家,唯有嫁人進去了。何況他們家這一輩的幾個爺們全都不納小老婆。漫說在京城,在舉國都算是獨一份了。要說建安公主會嫌棄那小郡主身份太低不肯要……娘娘,馬氏日後若得了兒子,不論是生的是養的,只怕登時會動手去謀王妃之位。”

    婁氏倒吸一口涼氣。但凡“燕王有意將小郡主許給賈環嫡長子”之猜測可能得成,其意恐怕就是燕王想換世子。且燕王是個極明白的明白人。他既起了這主意,必是看好馬氏能教導好那小郡主。長子雖不如次子貼心,終歸是自己生的。婁氏不覺站了起來,“去查。細查這個馬氏,挖地三尺也要挖出她的根子來。”於嬤嬤應聲出去。剛到門外,又讓婁氏喊了回去。默然良久,婁氏道,“備車,我要回趟孃家。”

    婁氏遂去孃家與她兄弟閉門商議良久。

    雖說燕王世子並不仰仗外祖舅父,婁家終究是王妃母家,門客不少,各色手段也不缺。立時查起那個馬氏來。俗話說,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人牙子這一行雖雜,出挑的人物兒也只那麼多。婁家並未費太多事便尋到馬氏的底細。此女本是個魯國的鄉下姑娘,因老家遭難投奔族兄。族兄見她模樣兒好,送她入富貴人家做小妾,過幾年又讓太太賣出來。顛簸了好幾道人牙子,終讓一個販木材的買走,說是要獻與貴人通門路。只可惜那木材販子這幾年沒到京城來,不知他將此女送了哪個貴人。木材販子斷乎沒法子直接給燕王的兒子送美人,且在他們眼中隨意一個小官都算得上貴人。故此婁家猜,木材販子只將她送了老三手下一個什麼官兒,那官兒改送給老三。人牙子倒記得,馬氏本名叫做馬香珠,與木材販子同來的一個先生替她改名馬翩然。

    再與安插在老三府中的釘子聯絡,得知馬氏平素極少出門;出門要麼是燒香拜佛,要麼便是去一家名叫“金粉世家”的銀樓瞧首飾、只是買得不多。京中貴女都知道金粉世家。這鋪子出的首飾做工精細且新鮮有趣,偏價錢貴了些,去裏頭逛的都不是尋常女子。

    婁氏

    得了孃家的消息,總覺得有哪裏不大對。自己細想一番,忽然明白過來。馬氏若不愛招搖,爲何時常上金粉世家逛去?縱然不買東西,不怕惹得府中一干女人眼紅麼?莫非誠心去同什麼人說話兒?金粉世家她也知道,背後東家是平原侯蔣子容之妻、忠明候薛蟠之妹薛氏。這薛氏端莊嫺雅,不大瞧得上姬妾之流,不該與馬氏有瓜葛纔對。想來想去沒個結果,遂讓家裏留意馬氏,她下回去金粉世家時好生瞧瞧。

    數日後,馬氏當真又往金粉世家逛去了。婁家使了人在三殿下府門口盯梢,聽見說馬氏出來了便悄悄靠近了些。遂聽馬氏的丫鬟說,“去金粉世家”。盯梢的拔腿就跑,跑回婁家報信。婁家立時另派了兩個女子上金粉世家接着盯梢。這一盯不要緊,盯出了馬氏一個天大的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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