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林黛玉帶着父親舅舅和兒子回到京城。早年因不願做太子妃而逃離,至今已整整十五年了。當日連夜從地道倉皇出逃,如今帶回來齊齊整整的火.槍隊, 進城時頗耀武揚威之感。回到林府,見裏頭果然規整得尚好,連花木都使人修剪了。如賈環所言、可拎包入住, 乃笑誇了他幾句。

    賈赦回到榮國府,正房已替他預備妥當。賈赦立在榮禧堂上擡頭看匾額,一手抓着鬍子、一手負於身後發愣。良久, 長出了口氣:“這屋子,直至老了才住進來。”眼角滲出兩行淚來。乃命將梨香院替賈琮收拾出來。

    賈琮在旁嘿嘿直笑, 道:“花園子是不是也規整出來。”

    賈赦瞪了他一眼:“這些小事也要我來管?”

    “是、是,是兒子的不是!”

    次日, 攝政王賈琮領着小世子同往林府送丞相大印,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沿途百姓都出來伸脖子圍觀。本以爲會有執拗儒生攔車鬧事, 誰知路上平順得了不得。林海嘆道:“那些迂腐的,十幾年前就走了。”

    林黛玉看那小世子還是個懵懂孩童, 有幾分憐惜,讓他跟自己兒子玩兒去。林衢與小世子差不多大, 隨身帶着許多新奇的玩具。這孩子大方,回京路上又沒有小朋友陪他玩兒,遂將玩具一股腦兒取出來與小世子同玩。

    林衢身邊的人熟絡取出塊極厚的大地毯,就鋪在林府大堂上。林海賈琮黛玉等人坐着說話兒, 兩個孩子在地毯上玩兒。小世子只得三歲,也是個愛玩的年歲。這衢兒家裏又沒有規矩。乃頓時將早起他母親乳母的那兩泡眼淚丟去九霄雲外,與林衢一道滿地滾爬起來。乳母在旁急得了不得,偏不敢上前打擾。一時兩個孩子不知何故打了起來。林黛玉笑跑了過來:“別鬧了,喫點心了!”他倆登時把打架丟下,圍着點心盤子。待點心喫完了,兩個孩子早忘記先前打架之事,接着滿地滾爬。

    因自明洪武年起朝廷已不設丞相了,本朝亦沒有丞相衙門,賈琮遂依着唐制設了政事堂。而政事堂的衙門預備使原先的宗人府。林海聞聽大驚:“諸位王爺豈能答應?”

    賈琮苦笑:“姑父,咱們當年高估了他們的合作之心。”

    自打諸王離京,宗人府形同虛設。燕王連皇宮裏的小聖人和太皇太后都懶得養,何況宗人府?那些已敗落的司徒家子弟早就領不到朝廷供的銀米了。賈琮去考察地形時,宗人府大門緊鎖,只開了個角門,裏頭還留了四個太監打掃庭院。

    六部也好不到哪裏去。兵部已徹底關門大吉,禮部也大略荒廢,工部吏部成了燕國的,戶部之作用在於時常有別國的人來查卷宗。唯有刑部還活絡的很,各國發往別國的通緝令都得從刑部出去;除此之外也是隻審燕國的案子。其餘詹事府都察院等雖都還在,皆只管燕國的事了。

    賈琮見狀,便打發幾個兵士將宗人府的牌子摘下來送到後頭庫房鎖了,使人清點物件、修繕屋子,並另制了政事堂的匾額。此事鬧了半日竟沒人知道——宗人府前的道路壓根兒沒人走。

    林海聞聽悵然良久,問道:“可有別處好安置政事堂?”

    賈琮攤手道:“北邊是紫禁城,南邊是吏部,西邊是兵部,東邊是天街。您老說吧,安在哪裏。要麼把錦衣衛衙門拿來使?”

    林海點頭道:“好。”

    賈琮一愣:“啊?”他真沒想到老頭會答應。

    林海道:“趁着沒人知道,宗人府的牌子先掛回去。眼下不是你同各家王爺翻臉的時候。”

    林黛玉也說:“錦衣衛的衙門很好。”

    林海道:“宗人府不大,如今只當是你使人修繕了屋子罷了。再將匾額清理一番掛回去。”賈琮見他二人都這麼說,只得答應。林海又皺眉道,“你是個糊塗的也罷了,翼之也不勸你?詹峯那老頭也贊成?”

    賈琮癟了癟嘴,小聲道:“我覺得這事兒太小,他們又忙得要死,就沒告訴他們。”林海與林黛玉皆怔了怔,互視一眼。賈琮本以爲要捱罵,不想他們父女倆只各自輕嘆了一聲,看賈琮的眼神猶如早年看糊塗版賈寶玉似的。賈琮讓他們看得渾身難受,還不如被罵一頓。

    林黛玉不顧路上顛簸勞累,先去錦衣衛衙門看了看,頗爲滿意。遂打發人趕着修繕清理。歇息兩日後,她先到燕王府辦公去。

    林丞相持印後頭一件事便是減田稅、免徭役。農稅減作原先的三成,免去七成;徭役徹底免除。此令一出,舉國譁然。農人頓時歡騰做一片,都說這林相爺乃觀音菩薩下界;而朝廷大員則個個搖頭,說小女兒不懂朝政。不曾想,數日後林黛玉又下了第二道政令:從明年春天起,荒蕪土地不耕種者罰二十倍田稅。也就是說,有地不種的得交從前的六倍田稅。這條一出,許多商賈叫苦不迭。他們多在京郊置地,租給佃戶。自打燕國有了東瀛燕屬,又有了北美,已有不少佃戶移民了,故此沒人耕種的荒地還不少。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經放了兩把,第三把自然得燒旺些。十月底,燕國丞相林黛玉在燕王府下了第三道政令:除去全部免田稅。考取功名的不免稅,朝廷官員不免稅,公侯爵府不免稅,各家王爺自然也不免稅。不論是燕王府、林府、榮國府還是其餘各家,一律須得依律納田稅。燕國在京城左近,不知多少土地被權貴佔了去。因諸王分封,王爺們和王爺的親信們都移居各國,莊子卻依然在燕國。從前也多半爲租給佃戶或是自家奴才耕種,近幾年北美淘金又逃跑了許多奴才,也荒着許多田地。

    這下可了不得了。次日一大早,各國王爺派來的特使和各位公爺侯爺本尊,齊刷刷擠滿了燕王府的大堂,都要找林相爺討個說法。等了半日不見人出來,衆人都開始叫叫嚷嚷。便聽有人“噹噹噹”敲了三聲鑼,大夥兒定睛一看,有個俏生生的紅衣女子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這女子朗聲道:“各位莫要着急,治國公和襄陽侯兩府的人還沒來呢。”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喊:“治國公到~~”

    女子道:“只差襄陽候了。”乃笑盈盈轉回裏頭去了。衆人見她如此大方,心下都虛了幾

    分:難道這個姓林的婦人已有對策?

    過不多時,襄陽候也來了。屏風後頭傳出喊聲:“林丞相到~~”滿堂貴人皆往屏風處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緋紅官袍的女子踱方步走了出來。衆人暗自喫驚:這女子好重的威風!卻看她身邊只跟了一個女人,便是方纔出來說話的那個;其餘皆是男子。有四個儒生,八名親衛;親衛皆穿着墨綠色軍服、揹負火.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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