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猜測婁氏身邊有自己人遇險, 衆人微驚。詹峯立時道:“你覺得婁氏是我們的細作攛掇來找琮兒的?”

    黛玉點頭道:“燕王這輩子,最大的疏漏便是不在意後院。燕王妃婁氏本爲他蟄伏期間故意挑去做遮掩的。不論孃家還是自身,雖無大過、亦無大功。”

    賈琮託着腮幫子道:“簡而言之, 當個賢王妃沒問題,當個燕王妃就不夠聰明。若礙着世子的顏面不便換老婆,就該打發人仔細教導、或是在她身邊安排好可靠之人監督。然而他實在太忽略這個女人了, 以至於什麼都沒做。”

    黛玉道:“不論燕王是否已回京,顯見他預備在京中弄個亂子。這亂子只怕不小。”

    賈琮彷彿腦子通了一般:“這亂子將整個京城作爲無差別攻擊目標,包括燕王府中的小朋友們。燕王的性子是成大事不拘小節, 應該不會把女眷幼童送走的,怕打草驚蛇。畢竟我們這裏瞭解他的人不少。婁氏作爲主管王府後院之人, 會考慮這個問題。”

    羅曼道:“燕王妃最愛老二。老二死得雖早,還留下一庶子一嫡女, 就養在王妃身邊。”

    賈琮“哦”了一聲:“放淫.亂王府的謠言,這主意保不齊是燕王身邊之人出的, 再設法說與幾位公侯聽, 借他們之力行計。我未必介意,林姑父那老頭必然在乎。”

    “不會。”羅曼馮紫英林黛玉同時說。賈琮做了個請的手勢。林黛玉道:“此事會傷及他自己的名聲。”

    馮紫英道:“他若有心, 送子嗣出城的藉口多了去了。他並沒想過此事。”

    羅曼點頭道:“不錯。”

    “好吧。”賈琮道,“那今天婁氏來見我就是急了, 我們的細作也急了。”

    黛玉苦笑道:“我們的人總不會是她父母兄弟,八成是嬤嬤太監之流身份。此事若讓燕王知道,不論什麼扮作用心都難留性命。”乃望了望他們。

    柳小七先說:“那府裏有五老爺的人,乃是母女兩個。那母親最初是劉登喜安置在燕王府的, 並非要緊人物,不過是探個風聲、傳個話兒。那女孩兒算是燕王府家生子,五老爺設法送她入婁氏院中,漸漸得了信任。如今已嫁人,是婁氏的心腹媳婦子,很聰明。我疑心是她。”

    馮紫英道:“有個太監是我的人,頗得婁氏信任,不過是燕王命我安置的。”

    詹峯道:“燕王府中有我的人,卻不是近身服侍的,也頗得器重。”

    賈琮道:“這麼看最可能的就是那個心腹媳婦子了。我們纔剛進京不久,馮大哥手下的太監未必有這麼強的主觀能動性。”

    黛玉問道:“那小七近日可曾與她聯絡沒?”

    “不知。”柳小七歉然道,“近日沒什麼事,我沒留意。”他站了起來,“我這就過去打探。”又問詹峯的人是誰,原來是那府裏花園的園丁。他裏頭本穿了夜行衣的,只將外頭的衣裳一脫就可以走了。

    林黛玉叮囑道:“留神些。”

    賈琮道:“燕王手裏可能還有別的高手。”

    柳四笑道:“放心,他若沒真本事活不到現在。”柳小七揚眉一笑,從窗口如影子般飛了出去。

    衆人接着商量。既有人在郊外高價收米,主意大概打到了糧食上。林黛玉想着,買糧之事當不是爲了籌措糧草,而是爲了清空京郊的餘糧。民以食爲天。糧食若出了紕漏,百姓非造反不可。想讓偌大的京城缺糧,她暫只想到了火燒。可燒淨滿京城的糧倉得多少人手?實在太難了。顯見他們另有別法。

    那一頭,柳小七尋了個無人處翻入燕王府。那兒他去過幾次,知道方位,往王妃婁氏的院子摸去。先圍着院子轉了兩圈,見一大槐樹從院內伸出,便從此處爬上院牆,跳入樹冠當中。再回頭一瞧,心裏頭咯噔一聲:他眼神極好,瞧出圍牆頂上抹了另一色的灰土,人家猜到可能有人來婁氏處打探了。柳小七趕忙屏氣凝神四面查看,當沒人發覺他。他若轉身就走,那個己方細作明兒大概就不止是死了。

    想來想去,一咬牙,從懷中掏出顆小石頭丟入院中。綠林之中,這叫投石問路,是小偷試探主人家防衛使的。不多時,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走過來。柳小七坐在樹上等着,那人想必也暗中查看呢。半晌,柳小七跳下樹去東張西望,登時感覺有人已盯上了自己。他故意將腳步放得比平日重些,呼吸聲也響些。此處是婁氏院子的後頭,堆着幾座假山,假山之頂還修了亭子。柳小七先上了登上亭子查看半日,從假山另一邊下來。旁若無人的轉了幾個圈,嘻嘻笑着低聲說了句話——他說的是贛西一帶的土話,幫蘇錚哄土匪那陣子學的,想來京裏頭沒人聽得懂。

    婁氏的院子有二十多間屋子,柳小七直奔西邊。今晚這院子裏沒點多少燈,除了幾間正房,其餘屋子都黑着。柳小七遂從西北角頭一間戳起,將西邊一溜廂房耳房的窗戶都戳破了。看完之後,嘴裏又嘀咕了幾句贛西土話,又從西南角看過去,又看回來,前後總共三趟。看完了,柳小七愁眉苦臉罵了幾聲,返身回到那株大槐樹下,毫不猶豫爬上去,從來時的牆頭翻了出去。

    在外頭走了十幾步,柳小七感覺身後有人盯他,只扮作沒察覺往北邊走。穿過一條小路便是燕王一位愛姬的院子,柳小七又圍着這院子轉兩圈爬院牆上去。這回他在牆頭略坐了片刻,顯見此處並沒有撒什麼灰土——人家只防了婁氏的院子。柳小七如法炮製,將這院子西邊屋子的窗戶紙也都戳破了。來回看了三趟,再罵幾聲,遠路返回。

    如此領着跟蹤之人戳了七座院子西邊的窗戶。從第七個院子出來,柳小七乾脆坐在路邊歇息了。等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沒見有人來打擾,心知此人大概是想跟蹤自己到底了。乃仰天長嘆一聲,站起來就走。這趟直走到進府時那處,翻過王府圍牆出去了。

    王府後頭有條小巷,住的都是從府中放出來的奴才。柳小七穿過這巷子一路走到頭,那跟蹤之人竟還沒露面!無奈,只得從一戶人家院中偷了身衣裳套在夜行衣外頭,還偷走一匹馬。王府的奴才多錦衣,柳小七模樣也長得好,眨眼就

    成了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他遂騎馬直奔一處花樓。眼看前頭就是笙歌燕舞之處,柳小七忽然勒住馬發了半日的怔,又撥轉馬頭往回走。

    這回走到了定城侯府,柳小七隨意尋了處拴馬,不帶一絲猶豫跳入那府中。旋即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定城侯爺的外書房。這會子已快五更天了,府中之人早已睡熟,書房空蕩無人。柳小七一瞧,案頭尚有餘墨,不禁暗喜。他遂將書房門窗緊閉,自己在裏頭燃起燭臺來——弄得跟個主人似的。折騰半日,熄滅燭火,打開房門,柳小七大搖大擺走了出去。繞過一座院子,穿過一扇月洞門,裏頭是大爺謝鯨的外書房。謝鯨已去了吳國,這兒平素是鎖的。柳小七輕鬆打開了鎖,走進人家書房,關上門,在貴妃榻上和衣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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