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 賈琮帶着李紈的大丫鬟青屏連夜趕去林府,直將人交予馮紫英。馮紫英只略恫嚇了會子,那青屏便招了。她相好便是聞法的徒弟, 萬壽禪寺一位十七歲的小和尚。偏她並非細作,不過是讓那小和尚迷住了。小和尚只說好奇榮國府中什麼樣、時常向她打探;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與線人一般無二。

    賈琮在屏風外頭聽得啼笑皆非:“好久沒見過這麼傻的傻白甜了。”

    林黛玉道:“既是聞法並未當真對大嫂子無禮, 想是得了燕王的話、不敢胡來。”

    賈琮嘆道:“我還當真怕他胡來。人性經常經不住考驗,何況大嫂子青春守寡。倘若對方不是心懷不軌,找個情人也沒什麼好指責的。畢竟眼下的情形, 我還做不到讓她改嫁。”乃苦笑道,“方纔孫紹祖提起大嫂子時, 我口裏說了解她,心裏並不踏實。”

    林黛玉橫了他一眼。“剛纔我們猜, 聞法是故意對外頭放出那些自己與人.妻妾有染的名錄的,只不知真不真。”

    賈琮想了想:“應該是真的。早幾年五叔派柳二冒充甄藏珠去吳國。因知道吳國的人肯定要查他, 特意安排了些背景給他們查——若查的結果平常, 保不齊探子覺得交不了差再深查,我們就露了餡;若查到了什麼, 多半就自以爲得逞、不會再查了。京中這麼多大小探子,少不得有人去核實聞法的風流賬。只是那二十幾個女人背後是不是還藏着別的?”

    林黛玉吃了口茶:“無權人家的女子, 犯得着瞞着馮紫英麼。”

    “嗯,她們大概是幌子,背後還藏着有權人家的女子。”賈琮笑道,“別說, 這條路他究竟是怎麼想到的?人才……”

    話音未落,林黛玉伸手指壓在脣上“噓”了一聲,示意屏風那頭。賈琮不能一心二用。既與林黛玉說話,他就忘記聽馮紫英審問了。乃縮了縮脖子屏氣凝神。

    便聽那青屏道:“他還細問了半日。”

    馮紫英道:“你說了什麼?”

    “照實說的。”

    “你現在照實再說一回。”

    “我說我瞧我們小蘭大爺那模樣,顯見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我們奶奶一眼沒留意他就扭頭去瞧人家,奶奶轉過身他還扮作無事人似的東張西望,心虛着呢。”

    “嗯。你相好打聽這姑娘什麼了?”

    “模樣兒、穿什麼衣裳、跟着的人什麼樣兒。”

    “後來呢?”

    “後來……聽跟着小蘭大爺的人說,小蘭大爺把京城翻了個個子,都沒找到那姑娘,怕是沒緣分。”

    “人家不是在功德簿上留了名字麼?”

    “要不怎麼說沒緣分呢?可巧那天晚上,廟裏的和尚打盹兒撞翻了許願的油燈,亮汪汪一海燈的油連燈芯一塊兒倒在案上。可巧功勞簿就在案上擱着呢,眨眼燒得連灰都沒了。”

    “燒了?”

    “是。知客僧依着記性重新寫了些,可也少不得會漏了些。那姑娘和她母親的就漏了。”

    “這個你告訴你相好了沒?”

    “告訴了。”

    “他說什麼了麼?”

    “他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大概小蘭大爺與那姑娘只修了五百年,這輩子只夠見一面,須得再修九百年方能成全姻緣。我們倆卻是以修足了千年的緣分。”

    馮紫英話裏帶了笑音:“你二人修了千年的緣分?這話你信?”

    青屏立時道:“我信。”

    馮紫英哼道:“那我說他少說給七八個姑娘修了千年的緣分,你信麼。”屏風那頭頓時默然。過了會子,馮紫英接着問,“接着說,你還告訴過他什麼。”

    屏風這頭賈琮暗暗抽了口氣。難怪賈蘭這麼大歲數了還沒成親。二房的男孩子,從賈寶玉算起,都一見鍾情。既然沒人給賈蘭塞媳婦,那就是姑娘家裏有什麼不尋常了。他遂喊道:“馮大哥,讓她做個畫影圖形。”

    馮紫英頓了頓:“也好。去叫個畫師來。”

    黛玉道:“畫影圖形我會。”乃繞過屏風走了過去。

    青屏脫口喊了一聲:“林姑娘。”

    黛玉奇道:“你認得我?”

    青屏道:“我小時候見過姑娘,姑娘還賞過我娘二百錢呢。”

    不多時,那女孩兒的畫像好了。這丫鬟記性還不錯,記得姑娘穿的衣裳和身上的玉佩、頭上的首飾,八成是個官宦人家。賈琮也顧不得辛苦,當即拿着這玩意直奔了寶玉家。史湘雲早已把慈善做成了事業,京中的富貴女子不論是姑娘奶奶太太,少有她不認得的。

    抓着門環拍了半日,裏頭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又是慢悠悠的開門聲。天上還飄着雪呢,賈琮簡直想一腳把門踹開。半晌,門緩緩挪開條縫兒,便聽門子沒睡醒般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

    賈琮冷森森的說:“攝政王。”嚇得那門子趕忙把門拉開。賈琮掃了他一眼,擡腳就進去。門子跟着後頭賠罪,撒腿跑到裏頭報信去。

    在廳中等了半日,賈琮都想發脾氣了,那兩口子可算是來了。寶玉笑道:“攝政王何故夜半踏雪而來?我們正猜骰子作詩呢。你既來了,少不得也當做一首。”

    賈琮沒好氣道:“沒空。怕詩沒做完,滿京城發大火。”寶玉一愣。賈琮不搭理他,直從懷內取出畫像遞給史湘雲,“雲姐姐可認得這位姑娘?”

    史湘雲只瞧了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位奶奶了。”

    賈琮大喜:“你當真認得!她是誰?”

    “這是姚氏,閨名佳箴,乃是徐翰林的三兒媳婦。她丈夫彷彿已有功名了?”

    寶玉在旁道:“已考取舉人,下一科就預備科舉了。”

    賈琮皺眉,問道:“她孃家是什麼來歷?”

    “她祖父乃是欽天監監正姚啓明。”

    “姚啓明?”賈琮想了半日想不起這個人。

    又是賈寶玉說:“姚大人乃是個絕妙的妙人。天文地理無一不通,年輕時曾走遍全國,塞北大漠、瓊州海島他都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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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賈琮忙問:“寶二哥哥與他很熟?”

    寶玉笑道:“我二人乃是文友。論理說,姚大人這般人物兒我當舉薦與你纔是。偏他是個灑脫之人,最喜觀星辰、識天象,就是你們說的天文學。對了,他還能預知天氣,與諸葛孔明也相去不遠矣。他不愛朝廷上瑣碎應酬,白日吟詩賞雪、晚上窺星探月,豈不快哉?”

    賈琮看着他道:“這位姚大人走遍了全國、擅長看星象、能預報天氣、只怕文才也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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