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 煙柳如織,花樹成林。燕王司徒磐與先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年後便結伴出京,這會子正乘馬車駛入南昌城內。城中已有了紅綠旗手指揮交通。司徒磐微微一嘆:這玩意也在賈琮早年的摺子裏頭。尋了家大客棧住下, 二人略收拾了會子便結伴去外頭看街景。

    纔剛拐出大道,便聽有孩童脆生生的喊:“賣報賣報~~新出的豫章週報~~英吉利國幼主威廉四世病故,長公主夏洛特繼位爲女王, 其祖父之私生子查爾斯公爵攝政;燕國鍾威將軍北美連戰連捷,西洋人紛紛逃往非洲;吳國衛若蘅將軍於南美一山谷火燒西班牙軍,燒死者八千往上;蜀軍突入西亞杜蘭尼帝國, 所向披靡。”孩子頓了頓,接着喊, “秦王司徒稷拜蜀國大商人劉豐爲相;晉王司徒崇納韓奇之諫,立晉國理工大學;燕國大將辛懷正領十四名五軍營將軍出走齊國, 原因竟是燕國已喫不着空餉……”

    司徒磐大驚:“辛懷正出走齊國?”

    戴權看了他一眼,招手道:“賣報的, 過來, 我們買兩份報紙。”

    “好唻~~”孩子一蹦一跳跑過來,“大官人好, 豫章週報二十文錢一份。”

    戴權掏出四十文錢給他,接過兩份報紙先遞了一份給司徒磐:“王爺想必着急。”

    司徒磐急忙翻看起來。這報紙頭版乃是英吉利國新女王登基, 往後翻又是外洋之事,再後頭纔是諸國政事。報紙上說,因燕**隊大整編,查出喫空餉若干。燕王大度, 既往不咎。並有將領派兵卒替自家白做農活,與奴才相差無幾;燕王亦就此作罷,只命後續杜絕。因燕國丞相林黛玉新改稅制,五軍營提督辛懷正盤算自家田地若不派兵卒去種則虧損厲害,並不再有空餉得,遂改投齊國。司徒磐暗暗惱火:孤何時說過既往不咎了?乃苦笑道:“我知道辛懷正此人略有瑕疵。水至清則無魚。”半晌沒聽見戴權答話,側頭一瞧,他正端着報紙細看頭版。

    司徒磐心想,西洋國主登基他何以那般凝神?自己也不覺看起來。這文章後頭有個古怪圖表,卻十分清晰,正是夏洛特長公主家中人物。合着這個威廉四世竟是她第二個當皇帝哥哥,前頭還有一個叫喬治四世的。再看文章,有極大篇幅描繪女王之叔父、先英王喬治二世太子弗雷德裏克之私生子查爾斯公爵。

    還沒看完呢,戴權道:“此事古怪。”

    司徒磐不知西洋事,問道:“哪裏古怪?”

    戴權道:“我在宮中時,聽籌備處一位熟知西洋掌故的研究員說,在西洋,外室子不登堂不入族譜,這個叫查爾斯的竟能攝政?”

    司徒磐道:“好歹他是國主的親叔叔。”

    戴權搖頭:“非也。西洋諸國與我朝民風不同。”乃指報紙道,“此人有個神祕情婦乃外洋人,烏髮烏眼,怎麼像是我朝人?”

    “不是外洋人麼?”

    戴權笑道:“彼國之外洋人。”

    司徒磐也笑道:“烏髮烏眼,委實可能是我朝之人。”

    戴權思忖道:“以外室子之身居於攝政王,若有個我朝情婦,保不齊裏頭有什麼計策。”

    司徒磐不以爲然:“情婦不就是姘頭,連姬妾都算不上。”

    戴權無奈道:“王爺還真是……全然不知西洋風俗。不若細看看這文章。”

    司徒磐本沒看完呢,聞言再往下看。文章中寫到:英吉利國攝政王查爾斯公爵極有遠見。這些年西洋一直在打仗,皇室財力告罄。他有心同亞洲各國往來,在彼國大修商港好讓亞洲諸國商船靠岸、彼國可趁勢賺錢養兵。“嘶——”司徒磐不覺抽了口氣。他書房掛着世界大海圖。英吉利國正在歐洲西端,是兩個大島;亞洲在歐洲東邊。亞洲商船若常泊彼國港口,除非是往北美而去、中途補給。北美東岸移民必容易許多。燕國攝政王賈琮最惦記移民外洋。難道英國攝政王那個烏髮烏眼的相好與賈琮有瓜葛?

    正欲同戴權議論,卻見戴權已在凝神瞧後頭的報紙了。他遂也往後看起來。翻過辛懷正那頁,赫然見一列標題明晃晃豎着:燕國神機營換上新軍服。後頭還有個圖,是一副照片。照片上乃齊齊整整的兵卒,穿的軍服與賈維斯手下所穿一樣。司徒磐便覺眼前一花,好懸栽倒。戴權在旁幸災樂禍道:“燕軍眼看都要姓賈了。”良久,司徒磐搖搖頭,返身回客棧去了。

    戴權自己逛了半日,在外頭吃了晚飯纔回去的。卻見司徒磐從屋中走了出來:“戴公公,明兒可願意陪孤往城郊逛逛?”

    戴權奇道:“王爺不去見蘇老大人、還有這閒情逸致?雜家同你去便是。”

    司徒磐含笑道:“孤想起這城郊天寧觀住着一位老前輩,欲去拜訪。”戴權怔了怔,面色古怪,張張嘴沒言語。

    次日,二人騎馬出了南門往天寧觀而去。這觀有年頭了,觀中古樹參天。觀主是位老道士,道號真明,慈眉善目甚爲和藹。司徒磐見四下並無外人,乃向老道士拱了拱手。戴權後退一步閃在司徒磐身後。想了想,又往旁邊邁了兩步、離他遠些。

    司徒磐正色道:“孤王若沒記錯,真明道長並非尋常道士。”

    真明呵呵笑道:“貧道如何不是尋常道士了?”

    戴權又離司徒磐遠了兩步。司徒磐可算覺察到了,微愕,仍向真明道:“道長乃是朝廷特特安插在此處的。”

    真明擺手:“不是。”司徒磐一愣。真明道,“貧道早年委實替朝廷做過事,且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依着常理當滅口。所幸有個摯友乃天家子弟,替貧道求了情。貧道在此觀出家,再不理外頭的事,方安生了十幾年。後來監視貧道的那探子病故、京中也已換了皇帝、貧道又當真老實不生事,故此朝廷便沒再打發人來了。”

    司徒磐愕然:“這……竟然……”

    真明又道:“貧道上了歲數,諸事皆已看淡。早年之冤屈雖沒忘記,已懶得再追究了。”

    司徒磐一時無語,佇立良久。戴權莫名歡喜,在旁冒出一句來:“這位道長姓史,乃是保齡侯、忠靖侯之族叔父。”

    這兩位司徒磐平素皆不大瞧得上,只得說:“先保

    齡侯史公乃國之忠良。”

    真明哼道:“忠良又如何?還不是冤死了兒子?”

    司徒磐嘆道:“先帝也是一時糊塗。”

    戴權又道:“先帝倒不是一時糊塗。”撂下半句他不說了!

    真明道:“有什麼不好說的?左不過是恐怕他軍威過大罷了。”

    “那倒不是。”戴權道,“有個人同先帝說,史大將軍殺戮太過狠厲、有傷天和。先帝深以爲然。”真明瞿然。戴權忙接着道,“先帝使人告誡過他兩回,他竟不聽!狠厲如故。那會子先帝便心存不滿。只是還得靠他打仗,便沒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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