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空和尚之師了緣老和尚一大早找上門來, 告訴賈琮說他徒兒不能還俗。賈琮就想知道這緣故,乃微微挑眉:“爲什麼?”

    老和尚搖頭道:“王爺不必知道。”

    賈琮聳肩:“大師不肯說緣故,想必並不光明正大。”

    了緣嘆道:“王爺何必問這些瑣事。”

    “小王致力於維護每一位燕國公民的合法權益。”賈琮正色道, “其中極要緊的一條便是宗教信仰自由。包括信仰宗教的權力和不信仰宗教的權力。任何公民都有權信仰任何宗教,不論是佛是道是西洋景教。與此同時,他們也有權不信仰任何宗教, 也是就道士隨時有權力改當和尚,和尚也有權力隨時還俗。只有一個人可以做決定,就是他自己。大師, 不論你我,都不能替聞空做主。他想當和尚也好、想還俗也好、想改行去當道士神父都可以, 他自己說了算。你和我、甚至他地下的父母,都無權干涉。大師, 他是個成年人了,他得爲自己負責。”

    了緣誦了聲佛:“世事豈可一概而論。聞空自有其因果。”

    賈琮想了想:“大師可是知道他有什麼不好治的遺傳病, 說不定會傳給孩子?那就告訴他自己, 讓他日後不要成親就是了。還俗又不是非要成親不可。遇上有女人願意嫁給他不生孩子也行。再說,我們就要重點發展醫學了, 他的病說不定能治好呢?”

    了緣又誦佛道:“非也。”

    “小王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理由可以限制一個和尚還俗。大師如若給不出合理解釋,小王必會捍衛聞空師傅的宗教信仰自由。”

    了緣苦笑道:“貧僧委實不可說與王爺知道。”

    “也罷。”賈琮端起茶盞子來, “既然如此,倘若聞空大師想還俗,還請貴寺儘快幫他辦手續,他也好早些蓄髮、早些適應廟外的日子。大師不必犯愁, 說不定他想想又不還俗了。畢竟在廟裏有飯喫,出去還得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了緣嘆道:“罷了。”乃站了起來,“不勞攝政王費心,小徒不會還俗。”

    賈琮聳肩:“好吧。不過他才二十出頭吧。年輕人心性不定,不好說哈。大師別太自信,萬一呢?”

    了緣誦佛,告辭而去。賈琮心中之好奇如泉涌般突突直冒,趕忙換了衣裳趕去政事堂。

    詹鯤林黛玉等人早在議事了,見他進來,每人丟給他一個大白眼。賈琮不敢拿瑣事打擾,諂笑兩聲道:“大家早上好,新年快樂大吉大利。”林黛玉二話不說指了指他座位上一疊文書。賈琮拱手坐下,看了看文書加入議事。

    直至午飯時分,賈琮方得空抓了詹鯤詢問:“大姐夫,你知不知道萬壽禪寺有什麼特殊之處?爲何聞法會擇那裏藏身?”

    詹鯤瞧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我想知道有一個小和尚爲什麼不能還俗。”賈琮道,“直覺告訴我,這裏頭有狗血。”遂說起聞空之事。只不曾提起他小姨子與聞空有私情,卻帶了一句,“已有線索表明,這個聞空和尚佛心不堅。我素來以爲,只有真心想出家之人才能出家,那是對宗教本身的尊重。日後佛道都得整頓整頓。”

    詹鯤思忖道:“這些並非當務之急。倒是萬壽禪寺……委實得好生查查。聞法那陣子我便想查,實在沒功夫。”

    賈琮道:“丟給柳小七去。他先暗訪、咱們再明查。”此事遂定。

    三日後,柳小七大白天的從政事堂窗戶外頭躥進來,嚇了許多人一跳。林黛玉罵道:“冒冒失失的!”

    柳小七笑嘻嘻拱手:“丞相恕罪!小人莽撞了。”乃朝賈琮和詹鯤招手。

    林黛玉冷着臉道:“等我開完會。”

    柳小七癟嘴:“哦。”在後頭摸把椅子坐下。衆人失笑。

    足足候了大半個時辰會才散了,賈琮詹鯤趕忙圍到柳小七身旁去。柳小七從懷內取出兩張畫兒來。賈琮打開一張、詹鯤打開一張。賈琮手裏那張正是聞空和尚,只不過穿了儒生的衣裳,忙問:“這是聞空的兄弟麼?”

    柳小七道:“不是。我照着聞空的模樣畫的。”賈琮伸頭再看詹鯤那張,畫的是個美人,模樣與聞空一般無二,只有臉龐子略微小了些。柳小七又道,“這也是照着聞空畫的。”乃指着畫笑道,“你們總說秦鍾男生女相。跟這位一比,秦鍾簡直是個大老爺們!”

    可巧秦可卿也在,罵道:“少放屁!我家秦鍾跟誰比不是大老爺們!”

    柳小七趕忙打了自己一下:“秦東家恕罪!小人眼拙,沒瞧見您老。”

    賈琮看着兩張畫問道:“你查出來沒?這個聞空和尚什麼來歷?”

    詹鯤也瞧着畫兒,口裏道:“若查出來了他犯得着畫這個麼?顯見是沒查着。”

    柳小七拍案:“還是詹大人明白。”乃解釋道,“萬壽禪寺裏頭有大小和尚一百二十七位,棄嬰竟有四十六位之多。難道全京城的棄嬰都丟在他們廟門口?”

    賈琮哼道:“皇家廟宇,誰敢胡亂丟孩子。這些棄嬰十成十有來歷。”

    柳小七得意道:“方丈院中有間密室,讓我尋着了。裏頭乃是萬壽禪寺收養的一衆棄嬰之身份,真真琳琅滿目什麼都有。我算開眼了,比戲文評話有趣。”他頓了頓,“偏這聞空後頭真真是空的,只錄了生辰八字,別的一概皆無。”拿眼睛往四周一掃,衆人都不免好奇張望過來。他遂指着畫像道,“就聞法那個模樣,要麼他老子是個絕色、要麼他老孃是個絕色。”

    聽說有絕色看,四周不少人圍攏過來,傳看畫像議論紛紛。詹鯤瞄了眼八卦人羣,問道:“有來歷的和尚都是什麼身份?”

    柳小七譏誚道:“有某王爺與某郡主私通生的、有某王爺與某誥命私通生的、有某王爺想換正妃連嫡長子一道不要的,有某公主與朝臣私通生的、有某郡主與某道士私通生的、有某郡主與下人私通生的。橫豎皇帝家各色見不得人的孩子統統變成萬壽禪寺之棄嬰。我只不明白,那些和尚都有身份,爲何聞空沒有。”

    賈琮想了想,問道:“聞空的師父了緣,可有來歷麼?”

    柳小七立時道:“了緣和尚乃是先忠明親王嫡長子——換王妃的就是他老子。如今的蔡王是他侄子,他那同父異母之弟已死。”

    秦可卿不禁問道:“那先忠明王妃?”

    “不知道。”

    詹嶠老頭捋着鬍鬚道:“因孃家有點子來頭,出家爲尼了。不然指定染疾下世。”乃看了看畫像,“瞧這模樣大概二十來歲?”

    柳小七點頭:“今年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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