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走鏢》(六)
    好在噩夢沒再打擾他們,一路飢餐渴飲曉行夜住又是太平得出奇。

    這一日再穿過一個鎮店就到南京了,現在是午時剛過不久,他們離那個鎮子還有些路程,在郊外路過一個比較大的客棧時旁人都沒太在意,客棧裏的人也沒想做他們的生意。

    可諸葛聰用靈敏的耳朵聽出客棧中有曼陀羅花瓣搖曳的聲音,要知道這種花的花粉能配蒙汗藥,而且他聽見客棧的夥計和掌櫃的說綠林黑話,大致的意思是:人太多,不好下手。

    諸葛聰馬上告訴了冷悟情,慎縝在一旁得知後道:“押送這批贓物要緊,我會讓本地的差人來察的,等此事一了我也會過問的。”

    冷悟情也覺得這樣不錯,就和慎縝帶着隊伍進鎮了。

    夜已經很深了,而這家郊外黑店的人都好像是“夜裏歡”般不願入睡。

    夥計們還在吆五喝六地耍着錢。

    掌櫃的在櫃檯後一盞油燈下邊算着賬邊斥罵道:“別玩兒了!都給老子睡覺去!做買賣不見你們有那麼大的精神勁兒,害得老子馬上要喝西北風了!做不成生意,老子拿你們當牲口賣了!”雖然黑店掌櫃的罵的難聽,但夥計們沒一個敢頂嘴的,連一個往這面多看一眼的都沒有,立刻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關門的關門。

    就在門板之間還留着一條縫就要關上的時候,一個看上去歲數不大的人突然出現在門口,把關門的夥計嚇了一跳,剛要開口罵。

    “能給口喫的嗎?”問話聲可憐巴巴的,而且十分嬌嫩,是個小女孩水靈靈的聲音,把這夥計的火全給“問”沒了。

    那夥計再從門縫裏一看,臉上的笑都快走形了,“有,要什麼喫的有什麼喫的。”說完,他立刻把門大敞四開跟迎接貴賓似的。

    店裏的人自然都往門口瞅,只見一個穿着粗布衣服,頭上插着荊釵,年紀不過雙十的小女孩走了進來,經過櫃檯時,掌櫃的藉着燈光一看,口水多得嚥了幾茶杯,臉上的表情誰看都知道他是在動壞心思,可惜小女孩沒看見,她好像很冷。

    不錯,外面的夜風不小,屋裏比外面好一點,但她卻像更冷了,始終雙臂在胸前環抱着肩膀,不過,卻讓她這個歲數獨有的美顯現了出來。

    夥計們更是眼珠不錯地盯着,就像秋後的蚊子盯肉一樣。

    小姑娘沒用人招呼,自己找了張板凳坐下,不過是背衝桌子面向門坐下的,眼珠四下裏亂轉在打量着這個店。

    掌櫃的見他的夥計們一個個看着人家姑娘傻笑忙呵斥道:“幹什麼呢?你們沒聽見人家小姐要喫東西嗎?趕快招呼呀!一羣蠢東西。”語氣很重,不過倒不像光爲了夥計怠慢了客人生的氣。

    這時,那個原先關門又給小姑娘開門的夥計把門上好後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已經非常走形,拿腔作調地道:“小姐要喫點什麼呀?我們這兒的好東西可有不少呢。”

    話剛說完,掌櫃的在他身後狠狠瞪他一眼,活吃了他的心都有,其他凡是沒看見掌櫃的眼神的夥計都在不懷好意地笑,有的已經笑出聲來了。

    小姑娘說了句話就像“止笑靈”一樣,無論臉上笑的,還是心裏笑的聽完後都停了下來。

    “有人肉嗎?”那招呼小姑娘的夥計愣了一下,又一笑,“姑娘是在問我們這兒是不是黑店吧?”

    小姑娘也愣了一下,道:“什麼叫黑店?我只想喫人肉。”

    那夥計的笑已不如剛纔走形了,又道:“姑娘說的是杏仁肉吧?”

    小姑娘仔細看了看他,道:“不是杏仁肉,是人肉,一撇一捺的人。”

    不知道爲什麼?那夥計開始覺得那小女孩雖然美但卻美得……

    “姑娘喫過人肉嗎?”他這回說話的時候一絲笑沒帶着。

    “當然喫過,第一次是在我七歲時喫的。有一天,我和鄰居家一個叫聞達奮的哥哥一起玩,肚子餓了就想回家找喫的,達哥哥跟我一起回的家,說等我喫完了還跟我玩,一回家媽媽躺在炕上,看見達哥哥跟他說了幾句話就把他領進裏屋了,我找媽媽要喫的,媽媽說一會兒給我做好喫的。過了好一陣兒,媽媽真給我做好喫的了,是燉肉,我當時肉是啥味兒都快記不得了,我們家一直是喝番麥面稀粥的。我喫完了肉一直沒看見聞哥哥就問媽媽,媽媽說我們喫的就是聞哥哥的肉,媽媽還說餓了喫誰的肉都行,豬狗牛羊的肉能喫,人的肉也一樣。”

    小女孩一開始說這事的時候眼神來回看着每個人,就像一個大孩子在給一羣小孩子講掌故般,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用稚嫩的聲音娓娓道來,卻聽得掌櫃的和夥計們頭皮發炸。

    “聞哥哥是個大好人,我和媽媽把他吃了,可他對我一點兒沒生氣。”

    在旁邊一直站着的夥計聽到此處心裏“咯噔”一下子,“他不是讓你們給吃了嗎?你怎麼知道他不生氣?”

    小女孩又甜甜地一笑,梨渦淺現,道:“是給吃了,可聞哥哥變成奇怪的了。”

    “奇怪的?”“對,奇怪的,從裏屋出來時門明明關着,可他不用開門就出來了,我跟媽媽說可媽媽看不見他,後來他走進了媽媽的身體裏去,媽媽臉上的樣子就變了,然後就走出屋子了,還叫我在家等着哪裏也不許去。”

    這時,她看了那夥計一下,“媽媽說話的聲音也變了,過了老半天,透光的聞哥哥回來了,說媽媽有事,以後讓我跟着他。跟着聞哥哥真不錯,老有人肉喫,一到半夜,聞哥哥就出來走進一個人的身體裏讓那個人自己用什麼東西把肚子切開,然後把自己的肉一塊一塊地弄下來,我只要生堆火,把肉插在樹枝上烤來喫就行了。可聞哥哥晚上才能出來,白天實在餓得難受,今天聞哥哥又到現在還沒出來,所以我纔到這裏問問有沒有人肉喫?”

    這店裏的掌櫃和夥計都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兩個,可今天聽着一個小姑娘說了個這樣的掌故,一個個都不禁兩腿打顫,頭上冒虛汗。

    他們此時在想着那小女孩的“聞哥哥”爲什麼來晚了?每個人想得都不一樣,可都是越想越害怕。

    掌櫃的剛想要夥計們把這個“嚇人”的小女孩哄出去,就聽小女孩說話了。

    “聞哥哥,你來了。”小女孩衝着門滿懷喜悅地道。

    黑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門口看,可門上得嚴嚴的,根本不見一個人影,只聽那小女孩又嬌嗔道:“你每天來得太晚了,今天我實在餓得不行了才進來的,讓你好找吧?”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聽”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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