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又夢 >《後悔》(十六)
    又是一個韶府的大清早,用過早點後,韶挹仍舊在自己的屋中悶坐。

    司寇理碩總捕似是爲了給他解一解煩悶,此時來找他聊天。

    這爺倆一人手裏一碗茶,就開始聊起。

    “……聽說你師父他不單單是麪點做的好,而且補湯熬得也是一絕啊。”“可不,他老人家也是濟世爲懷,從藥膳的做法裏自己鑽研出一個湯的方子,於調理身體一道卓見功效。”“可畢竟不是郎中啊。”“司寇叔叔這話……”“啊,沒什麼,我是說你師父的補湯雖好,但未必適合每個人,你還要多加勸告你師父啊。欸,你師父是不是跟‘點水蜻蜓’易輕有點兒什麼親戚?”“啊,有個拐彎抹角的親戚,我師父他老人家舅父的堂姐是易輕的母親。欸?我聽說書先生講易輕不是已經死在監獄中嗎?啊!難道說是我師父的補湯……”“就別再說什麼了?以後等沒外人的時候告訴你師父也就是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難得你對你師父一片孝心。‘老鵰’這個人你認識嗎?”

    韶挹突然心頭一顫,手裏的茶碗好在及時地控制住了。

    “司寇叔叔怎麼忽然提及這麼個老漠匪頭子?”“我想你也是聽說書先生說過此人吧?”“正是。叔叔您是知道的,小侄雖習武多年,但由於家業所累,不能縱情於江湖。其實我心裏……”“無比的羨慕?”“知我者,司寇叔叔也。”“嘿嘿,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個‘老鵰’。你卻爲什麼要急着跟我解釋那麼多呢?”“急着?解釋?沒有啊?我就是如實回答叔叔的問話而已。”

    說着,韶挹喝了一口茶,但喝得很慢,用蓋碗把自己的臉掩上了好一會兒。

    “‘老鵰’有個徒弟叫烏單強,匪號叫做‘大漠雕王’。你也知道吧?”司寇理碩繼續說“老鵰”的事,沒等韶挹回答,又道:“他前些時日已死在天外崖,遂就……欸,‘老鵰’有個心腹老手下叫茅導想必你也聽說過吧。”司寇理碩突然又改變了話題。

    “我……”

    還沒等慢慢放下茶碗的韶挹一個長音拉完,司寇又道:“他也死了,和‘老鵰’是同一個晚上死的。從屍體上看,是死於一錐穿心。欸,你的兵器七星勺倒過來不就是一把大錐子嗎?不過,你主要還是用勺子腦袋攻擊對手。偶爾有錐人的招數也跟一般使大錐子的人不一樣,你是喜歡抓住勺子腦袋去錐人。這樣可就加大了錐尖取準頭的難度。即使你的功力已不弱,但是這麼扎出去會使兵器前端的力道……”

    “司寇叔叔無須再說什麼了。”韶挹這麼突然地打斷司寇理碩的話似乎有些不禮貌,“小侄認罪服法便是。”

    “賢侄這是說得什麼話?談得什麼認罪服法?”“若是旁人我還有辯白幾句的餘地,在司寇叔叔面前嘛……我再裝也裝不出什麼了。敢問叔叔,就只憑着我兵器用法的傷痕懷疑我的嗎?”“有大內的人稱你曾經到過天外崖。”“大內的人?”“我得奉勸你,以後找些別的地方進喫食的材料吧。崖上的東西雖是好中又好,但麻煩多。”

    “以後?我的以後?”韶挹言罷苦笑了一聲,卻是在慶幸,他立刻起身,施一個大禮道:“小侄謝過……”

    “去過就去過吧,往下說。”

    “啊,是,司寇叔叔。”他識趣地又重新落座,“那天我把我要的貨從天外崖上用大車拉下來後已是晚飯時分,就在附近的一個比較大的村子裏打尖兒投宿。在一家熟悉的老飯鋪裏喫晚飯時,一個人走了進來。起初我還沒在意。他向飯鋪的掌櫃問了一句:‘張掌櫃,我要的菜炒好了嗎?’那張掌櫃言道:‘剛出鍋兒。你說你是屬什麼的,愛喫用新鮮雞血做的菜。’就是這句話讓我嗆了一口飯。”

    “哦,爲什麼?”“我父親跟我母親有些不……所以我父親就……前些年還想跟一個唱歌的姑娘……這讓我怎麼說呢?”

    司寇理碩是過來人,自然知曉。

    “你就說說那個愛喫雞血的人吧。”“是。我曾在父親的書房外無意間聽到了父親使女說的話。她說自己的兒子也是我父親的兒子特別喜歡喫用雞血做的菜餚,讓我父親快去準備,要是怠慢了他們母子,就把事情抖出去。之後沒幾天,我父親的一個心腹家人從我們家賬上

    取走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去了趟大宛。因爲這事,我母親跟我父親足足吵了五十天。我們韶家家傳的‘道練天罡’本身是一種功夫,知道心法訣竅還可以輔助別的功夫。要沒有這件事,就憑我父親他練功多年也不會生了一場大病,哮喘的毛病就是因爲這才留下的病根。我母親也沒過兩年就……唉。”“你是說,那個愛喫雞血的小子是你父親的私生子?”“當時也不能確定,可我之前遇上了‘掌機’呵藹爾。”“遂你就給呵藹爾錢,讓他以算卦爲名去打聽那人的身世,那個人也就是茅導。”“司寇叔叔真是料事如神。”“你非常恨他?確定以後又做了什麼呢?”“那人和他的母親搞得我們家這個樣子,我覺得他十萬分地該死。”

    幸虧“活臭蟲”茅導是蝕骨門“人間四禍害”之一。要是個成名的俠客,可就真麻煩了。可他要是從小多一點父愛會不會就……算了,如此也就如此了,多想別的也沒什麼用了。司寇理碩暗忖到。

    “已經送上門來了,本來我當夜晚間就想下手。可在我跟蹤他的時候,發現他跟一個人在祕密接觸,我暗中試過,那人的武功比我高。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誰,後來才知道他是‘老鵰’,而且就因爲我試過他,我彷彿感覺到,‘老鵰’發現了我已經知道他們在搞什麼祕密的事,所以我當時是一定有顧慮的,可一走了之也是不甘心,怕以後再也找不着這小子了。我假裝身體不舒服,跟夥計們說在村子裏多歇幾日。我也想過,就算我能在‘老鵰’眼皮子底下殺了茅導,可‘老鵰’怎麼也不會平白放過我,遂就又找到了呵藹爾,就有了後來這許多的女客找上門來。”“消息是你自己編的。因爲你聽說書先生說過‘老鵰’最怕‘情俠’大人。而且你在蔣韶大酒樓裏還聽見過不少的武林人士都很想見見‘情俠’大人,解決一下自己的感情疑問。這樣你既能保護自己,而且還能讓別的武林人士‘保護’你的家人。還有,家醜不可外揚,這麼做你就不用明着向你的老師和師兄們求助了,他們更是義無返顧。”“這我也想過,但師父和師兄們畢竟還有……其實我還有個私慾。”“哦,是什麼?”“因爲我們父母的阻攔和我們家這各處的買賣也確實需要有人打理,讓我根本不可能去江湖上走動走動。我是個練武的,心裏甭提多癢癢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在家就能闖蕩江湖了,至少可以增加一些與人動手的經驗。”“所以即使‘老鵰’已經被人殺了,你也沒讓呵藹爾把假消息澄清過來。”“事後我也找不着他了。不過司寇叔叔,‘老鵰’可不是我殺的。”“從現場看這個我能肯定。那是誰殺的?”“有可能是因爲這個假消息來過我們韶府的巴踏細,之先我看見過她找過茅導,當時茅導的表情很是恐懼。”

    司寇理碩點了點頭,忖:那就對了,在現場用“顯跡粉”發現了天足女人淺淺的赤腳印。

    韶挹接着道:“過了幾天,我實在找不着機會,另外‘老鵰’也讓我越想越擔心,猶豫到最後還是膽怯了,料想他們應該不能把我的夥計怎麼樣,遂就給夥計們留了封信,說有急事就先回家了,讓他們也馬上跟來。沒敢白天走,晚飯後一個多時辰我才動的身。可心裏太恨茅導了,就不知不覺來到了上次發現茅導和‘老鵰’的地方,正看見巴踏細殺了大醉的‘老鵰’。我當時隱住了身形沒有讓她發現,等她走了,我又看見茅導跪在牀前,嘴裏唸唸有詞似是在懺悔。一股徹骨的狠意登時涌上我的心頭,遂……”

    “遂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從背後下手,解了壓在心頭這多少年的怨恨。”後面是司寇理碩替他說的。

    這時,韶挹如當時般長出了一口氣。

    “那個殘缺的掌故是怎麼回事?”“這個說來就奇怪了。那個掌故夾在我常看的一本菜譜裏,我回到家裏不久就發現了。您要看看嗎?紙張看似因年久而破敗,可您一定能看出這是有人故意做舊的。”“我看出來也沒有什麼大用。因爲想見‘情俠’大人的人和想看‘地君情淚’這個掌故的人,心都太急切了。甚至還會有人說那紙張是你自己做舊弄爛的。掌故放在韶府那麼些日子,你會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我當然是信你的,可別的人呢?”

    韶挹默想了片刻後,道:“我跟您說說,那上面大概寫的是……”

    司寇理碩再次制止了韶挹。

    “你現在想怎麼辦?”“唉,我也是犯難,越到後來越是騎虎難下,也不知該如何收場。”“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吧?”“請司寇叔叔指點迷津。”“明天,送‘瘟神’。”“送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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