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闆笑着爲莫醒又甄滿了茶水。
莫醒的意圖，他已經完全明白。
莫醒點着頭，將茶水一飲而盡。
高老闆笑笑，道：“傀戲由來已久，源遠流長，善用者非止一家。說道奪魂成品，也不是一支獨備。莫先生遊歷四方，就爲了找尋傀戲祕術，實在是大海撈針啊。”
莫醒道：“實不相瞞，我遊歷近百載，甚至偶遇我本族前輩，將回夢之術鍛鍊得純熟，對於傀戲的消息，還是未有明確的眉目。半年前，我聽聞本城的六方齋附近，有一位極善機關之道的店主，故此有意來訪。後來，我在附近發覺有非常之噩夢，就暫且留下解決，不想陷於其中。”
高老闆點點頭，將小夥計招呼過來。
小夥計木訥地站在莫醒面前，雙目無神。
“莫先生，你看他是像是傀儡嗎？”
莫醒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夥計的面孔。
莫醒一愣，道：“肉的！”
高老闆又點點頭，道：“十年前，我撿到這個孩子。他被人奪去了魂魄，我逆用魯班之術，用傀儡之法驅動他，保他肉身不死。”
高老闆揮揮手，小夥計便退下了。
“莫先生說的傀儡御法，老朽知道有很多種。雖然都是大同小異，但總歸是以魂養傀。無論是本家的機關術，還是外家的魯班門，都有此道。不過，這些都是不傳之祕，是老朽在外遊歷時，他人信任相授。我答應過，此類機巧，自己習得之後絕不外傳，故此不能對你言語太多。”
莫醒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輕輕點頭道：
“這我當然明白。”
高老闆突然又笑起來，道：“敢問莫先生，可有落腳的地方？”
莫醒搖頭道：“還沒找到，我也是隨遇而安，四海漂……”
莫醒突然愣了一下，站起來道：“高老闆的意思是？！”
高老闆道：“莫先生別誤會。我是不會收夥計或是弟子的。”
看到莫醒失落的事情，他又繼續道：“但是，我勸莫先生在妖街駐紮下來，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莫醒不解，道：“請高老闆賜教。”
高老闆大笑幾聲，道：“天機不可泄露啊。說起來，莫先生會做些什麼買賣？”
莫醒有些懵，脫口達到：“我只是會些迴夢之術罷了，買賣的話，確實沒有做過。”
“莫先生這些年，也憑此術做了不少事情吧？”
莫醒點頭道：“有二氣失衡，致人噩夢連連之時，我便爲其驅除；或是墮入幻境，難以自拔之人，我便將其點醒。種種攝夢之道，不一而足，總歸是不負天賦與術學。”
高老闆道：“好。你就憑此術開店，明日和我去六方齋登記。”
莫醒在不解之中，在高老闆家落腳休息了一夜。
夜裏，高老闆來到六方齋，看到左馗正撥弄着桌子上的一隻蟲子。
那蟲子的外觀奇特，不像高老闆見過的任何一種蟲類。
高老闆端詳了許久，才道：“這是精殼吧？”
左馗點了點頭。
高老闆驚歎一聲，道：“精殼應當是螳官的祕寶，左老闆居然都能收到！不過……”
bsp; 他眉頭皺起來，道：“精殼是活的嗎？”
左馗道：“她是一隻修行的蟻后。從六方齋的賬簿記錄上來看，修行了有五百年了。她攝取男人的精陽修行，觸犯了蟲族的律法，所以被螳官制裁。我是覺得她罪不至死，因此用精殼保存了她的一絲真靈。”
左馗說着，又撥弄了一下蟲子：
“看着一隻幾百年修行的妖屬落得這個下場，心裏還是很不忍的。”
高老闆沉默了一下，突然道：
“左老闆是要把妖胎與她和煉合嗎？”
左馗沉默着，點了點頭。
高老闆嘆口氣，道：“左老闆，萬物有其運轉的法則。他既然落得如此的下場，必然是上天的因果。你慈悲固然不是壞事，可也不應該愚善啊。”
左馗又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道：“多謝高老闆點播，我會把握輕重的。”
高老闆點點頭，坐下來，道：“莫先生要進駐妖街開店了，買賣夢境。”
左馗把目光從蟲子身上收回來，望着高老闆，道：“這是您的建議嗎？”
高老闆點了點頭。
“我不明白。”
高老闆將莫醒講述的事情，原原本本爲左馗講了一遍。左馗聽了，微微驚訝。
“高老闆懷疑，是那個人做的？”
高老闆笑着搖搖頭道：“我可沒這麼說過。”
“那……”左馗皺眉，有些不解。
高老闆收斂了笑容，變得少有地嚴肅起來。
左馗見到這個表情，還是上次和毛老太賭鬥後，祭出水鬼魚的時候。
“自易老闆的事情發生後，妖街似乎越發不太平。最近事情頻發，找上門尋求瞭解傀戲的人，卻又被牽扯出一段奇事所掣肘，左老闆不覺的這有些太巧了嗎？”
左馗沉吟片刻，道：“恕我愚鈍，我想不明白這之間有什麼邏輯。”
高老闆又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明白。”
左馗皺眉道：“那我就不懂您的意思了。”
“世間無巧合。”高老闆突然望着左馗。枯槁的臉在綵帶燈下不斷變換顏色，顯得十分詭異：“如果你活得足夠久，就會發現許多看似巧合的事情，都被一條看不見的線在牽着。近來妖街的麻煩越發頻繁，事情又事關鬼街，我認爲這不是個好兆頭。”
左馗沉默了半天，還是輕輕搖頭道：“高老闆的說法，未免過於牽強附會。”
左馗頓了一下，又道：“但不知道爲什麼，直覺告訴我，您的看法可能是對的。”
高老闆笑道：“上天的意思，不見得要遵循凡人的理由。高老闆能有此感應，是妖街之福。”
左馗輕輕點頭，道：“留下莫先生之後，我們要去鬼街探探虛實嗎？”
高老闆搖頭道：“那樣會打草驚蛇的。”
“那還要請高老闆賜教。”
高老闆道：“下個月就是百鬼夜行了，我們可以等到那時候，發難試探。”
左馗一驚，道：“百鬼夜行不是可以亂來的時機吧？一個不小心，會惹出大麻煩！”
高老闆點着頭，笑容變得有些莫測。
他幽幽道：“是呀，如果鬼街的人真有問題，只怕那正是他們所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