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112章 少虡煌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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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瘦高的虞喜終於在暴雨降臨時回到了廄苑,他將手裏的兵刃往地上一扔,也不回居所,而是直接往乾草堆上一躺,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過去十多年間,他作爲低賤的養馬圉人,正是在這夾雜着土腥和馬糞味道的乾草堆裏睡大的。自從被君子提攜,升爲兩司馬,得到了自己的居所,睡慣了軟榻,偶爾往稻草裏鑽一次,也是不錯的。

    割了一天的麥子,比在馬背上馳騁了百里還累,今日方知農稼之事艱難,他無力地伸手呼喚自己的騎童:“敖,快拿些清水和喫食來……”

    可喊了半天,小騎童卻依然不見蹤影。

    虞喜只得自己起身,摸着滿頭的稻草和麥殼,疑惑地說道:“那小子去哪了?”

    沒看到敖的身影,卻見今日輪值,冒雨巡視成鄉外圍的井走了進來,他取下頭上的皮胄,翻轉過來,倒了一地的雨水。

    也不知道爲何,井永遠苦着臉,陰沉而緘默,他擡起眼看着虞喜道:“不必找了,你那騎童悄悄和君子的女婢出了成邑,回來時正好被我抓到,現在正跪在君子面前認錯呢!”

    ……

    在鄉寺後的小院裏,剛剛從府庫中歸來的趙無恤,心中也充滿了疑惑。

    就在方纔,井前來稟報,說是他的侍女薇和騎童敖出了牆垣,歸來時被抓了個正着。

    現如今,那姐弟倆人已經被遣送了回來,不待趙無恤問話,便自己跪倒在雨幕之中。

    這態度,讓趙無恤更是困惑不解,正是收麥的緊要時刻,他們冒着雨出去做什麼?

    難道,是要逃跑?

    可趙無恤自覺並沒有什麼虧待她們的,甚至,他從未將薇視爲隸妾,與來自下宮的良家女侍女媛一視同仁。

    當初也是姐弟兩人苦苦哀求,說舉世無親,再無去處,趙無恤才讓她們留下的。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告知他一聲,又有何妨?若是要走,他說不定還會給予錢帛路費。

    雖然,心裏可能會有一些不痛快。

    畢竟薇侍候了他半年有餘,這麼一個美貌的女孩天天在身邊貼身相伴,他趙無恤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心又不是石頭做的。要說一點感覺沒有,那是假的,要說喜歡?卻又不是。

    大概只是男性的佔有慾在作祟吧。

    無論如何,事情總得問清楚,於是,他從席上站起來,冷聲道:“還在雨裏呆着作甚?還不扶你姐姐進屋來避雨。”

    敖唯唯諾諾地答應了,想攙扶姐姐起身,薇卻不動,反倒拉着敖,一齊跪倒在雨中向趙無恤稽首;隨後起身登階,再稽首;上堂後又三稽首。

    在鄭重的三稽首後,她嘴角輕抿道:“下妾有罪,懇請君子饒恕。”

    薇的烏髮都被雨水淋溼,一束一束的,白皙的額頭也沾了泥土,一雙大眼睛變得更加水靈動人,惹人憐惜。

    看着她面色蒼白,渾身還在微微顫抖的模樣,趙無恤於心不忍,聲音不由得變得柔和:“你何罪之有?”

    “下妾,對君子隱瞞了身世……”

    “哦?”雖然早已和計僑猜測,能識文斷字,還知道“結草”這個生僻典故的薇,可能是位從小受過教育的沒落貴族淑女。但半年來,趙無恤忙這忙那的,也沒心思八卦此事,既然薇不說,他也就沒有追問,只是靜靜等待她坦白的那天。

    沒想到,卻是選了這樣一個陰霾暴雨的日子。

    “任誰都有難言之隱,這哪有什麼功罪之分,你若是願意說,便說出來吧。”

    “請君子稍安,下妾前些日子見君子之劍折損,便自作主張,違了禁令出邑,想將這家傳之物取回,獻予君子。”說完,她擡起頭來,目光斜斜望去。

    被巡視的趙兵抓住,攜帶的兵器自然是被繳械了。

    像個雕塑一般,站在一旁耳觀鼻鼻觀心的衛士穆夏,聞言後纔有所動作,他緩緩走過來,恭敬地呈上了一柄帶鞘的劍。

    “這麼說來,今日她和弟弟跑出牆垣,卻是爲了取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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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如此一來,趙無恤稍稍安心,他接過那劍,入手掂量了下重量,不算沉,連帶劍鞘,也就一公斤出頭。

    劍鞘呈黑紫色,用塗了防腐漆料的皮革包裹着梓楠木料,雕刻在上的雲雷紋和饕餮紋糾纏在一起,直達劍鞘頂端。銅和錫鎏金錯銀,鑄造成了帶角龍獸的模樣,劍柄由烏絲緊緊纏繞,入手冰涼。

    趙無恤不由得被這劍鞘獨具特色的造型吸引了注意力,看得出,它極其貴重,絕不是一般士大夫能擁有的,對薇的身世,也越發好奇了起來。

    他又不是那買櫝還珠的鄭國人,更想知道里面是什麼情形。便一手拿着劍鞘,一手握劍柄,緩緩將劍抽出。

    雪藏已久的寶劍徒然出鞘,頓時鋒芒畢露,青金色的寒光幾乎刺得他睜不開眼!

    當完全抽出後,趙無恤孰視之,沉默良久後,才忍不住出口讚歎道:“好劍!好一把煌煌寶劍!”

    只見此劍長約兩尺半,寬約四分之一尺,脊在兩從間凹陷,從寬斜,前鍔狹,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飾錯金嵌綠松石獸面紋,圓形劍首飾雲雷紋,兩刃反射着青金的光芒。

    他又見劍脊上有錯金銘文二十字。

    “吉日壬午,乍爲元用,玄鏐鋪呂。朕餘名之,謂之少虡(ju)。”

    “玄鏐”和“鋪呂”爲制劍的金屬材料錫銅;朕是我的自稱,先秦無論尊卑都可自稱朕,到了趙無恤的遠房親戚秦始皇時,才成了皇帝專用。

    銘文的大意爲:壬午這天吉日,做了這把好用的劍,做劍的原料是錫與銅。我給這把劍起了個名字,稱他爲“少虡”。

    “少虡……”趙無恤念着這生僻的名字,虡讀ju,正是劍柄上雕飾的那怪物,是一種傳說中鹿角龍首的神獸名。

    如此精美卻不失銳意的劍,不知道該有多鋒利?

    他一時心癢,便伸手朝案几一斬,只聽噗呲一聲,那硬木製作的案几,連同上面的一個銅盤,都齊齊斷裂。

    而劍鋒,竟然毫髮無傷!

    趙無恤嘖嘖稱奇,讚道:“吾聞天下名劍,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yi),當如是也!”

    他沉浸在對寶劍的驚豔中,過了一會,纔想起侍女薇和她弟弟還跪在地上,連忙收劍入鞘,走過去單手攙扶起少女。

    “你這次與敖出邑,就是爲了取劍?這劍,是從何而來?現在能否告訴我,你究竟是何人?”

    薇露出了羞澀的笑容:“君子,下妾就叫薇,不過,父親在世時,經常稱妾爲薇羋(mi)……”

    “羋姓女子,你是楚國人?”趙無恤也沒料到,薇的背景,居然離這裏那麼遠。

    薇低垂着眉眼道:“下妾的先祖早在數十年前,便離楚入晉,其名諱,就銘於劍鞘上。”

    趙無恤低頭仔細一看,卻見被雨水徹底洗淨泥土的劍鞘上,的確還刻着一行飄逸的楚國鳥篆文字。

    他認了半天,才輕聲唸了出來:“子靈自作用劍,子孫永葆是用!”

    那個字爲子靈的人,他和他的妻子,都是攪風攪雨的人物,天下聞名,趙無恤又豈能不知?

    他頓時瞳孔一縮,想到這個家族言之鑿鑿的傳聞和詛咒後,扶着薇肩膀的手,也不由得微微鬆開了。

    對趙無恤的反應,薇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笑了,笑得很悽美:“君子既然已經知道了,還敢留下妾在這院子裏麼?”

    ……

    ps:

    晉吳鑄銅兵,火焰生冷霜。

    季子掛劍處,王侯盡北望。

    五霸出七雄,湛瀘對魚腸。

    太阿誰倒持,巨闕爭崩狂。

    最是龍淵怒,赤霄斬蛇邙。

    干將今安在?少虡獨煌煌!

    春秋名劍非常多,逼格最高的自然是魚腸、干將、莫邪這些兩字寶劍。但出土的實物,就“少虡”一把,而且還是在山西出土的哦,時隔兩千年,再露鋒芒,光外觀就美到哭。

    這把劍的資料稍後在貼吧補全,qq羣也會發一遍,第二更在15點以後,我們三江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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