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172章 貨殖戰爭
    在去往新絳的路口,子貢一行人遇到了從下宮出發的長長車隊。遠遠看去幾乎望不到盡頭,整整數十輛馬車,滿載着大麻袋大麻袋的麥粉,全部統計起來,可能接近千石。

    這就是下宮那些新修的大磨坊展現出來的可怕實力,當然不是成鄉每日幾十石的供應量能相提並論的。三日來,下宮竭盡全力開磨麥粉,幾乎每一處,都能聽到磨面之聲隆隆作響,徹夜不息。

    在子貢的建議下,下宮這些新鮮的麥粉沒有急吼吼地投入市場,而是像拉開的弓弦般引而不發。

    子貢讓在粟市留守的人維持原來的高價,故作不知所措的低迷狀,引誘範氏。直到這邊積蓄了足夠的貨量,也就是整個新絳對麥粉的三日所需後,才傾巢而出。

    下宮來的車正和倉吏也和子貢見禮,他們知道,此人是庶君子無恤的親信商賈,還頗得君上趙鞅賞識。君上本欲拙拔他做府庫長吏,卻被他一口回絕,爲此,君上還遺憾了半天,說什麼“我竟不如吾子焉?”

    面對這位差點成了自己頂頭上司的衛國人,倉吏還是相當恭敬的,只是看了看子貢身後僅有的六七輛牛車,又笑着說道:“端木商人,你們的貨物也太少了吧,而且爲何有這麼多雜物?”

    的確,子貢背後只有七輛雙轅牛車,運載着充實以稻草的竹筐、木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倉吏只能確定,這絕不是麥粉。

    子貢神祕地笑了笑。也不回答,在進入新絳城城南的市坊里閭時。因爲趙氏的符節,根本沒有經過盤查就得以通過。趙氏商隊數十輛馬車浩浩蕩蕩地殺到。驚得幾名範氏小吏和商賈心裏咯噔一下,暗覺不妙。

    子貢讓自己的商隊一分爲二,其中一半由甲季帶領,將下宮的車隊引到粟市中。而那倉吏見子貢徑自帶着虞喜等人,押着其中五輛牛車朝漆陶市而去,便急得叫道:“端木商人去往何處?”

    然而子貢只是回過頭朝趙氏倉吏揮了揮手,說道:“我去那邊佈置妥當,就回來。”

    “怪哉,他這是要做什麼?”倉吏百思不得其解。售賣麥粉,不去粟市,卻往範氏商賈扎堆的漆陶市去作甚?他瞥了一眼那兩輛跟着自己車隊過來的牛車,越發對裏面的東西好奇不已。

    在徵得甲季同意後,他掀開了牛車上的帷幕一角,卻看到了幾塊堆疊在一起的大木牌,上面用白色的蛤灰塗着畫。畫倉吏認得,是看上去香噴噴的白麪“饅頭”,或者是烤餅、水引餅的模樣。而那些墨色的篆字,就讓他目瞪口呆了。

    “成鄉麥粉,專供公室庖廚之用,限量銷售!三石一斗。切勿錯過!”

    ……

    而另一邊,漆陶市雖然被範氏專榷,但也有讓外來行商貨賣的攤位。子貢他們藉着趙氏關係。從市掾吏那裏分配到了一處偏後的位置,不算壞。也不算好。

    到地方後,自然是先小心地卸貨。虞喜,甲季等人帶着兵卒,和商隊衆人一起搬運木箱和竹筐,輕拿輕放,將其擺放整齊。

    “你們從何處來,這是什麼陶?”終於有行人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我認得你,你是數月前那個衛國商賈,是來自成鄉麼?”

    說來也巧,接着被吸引過來的,卻是子貢的熟人,溫地的商人賈孟。兩人行禮致敬後,他曉有興致地湊了過來,眼睛不住地在那些蓋着麻布的竹筐上流動。

    賈孟記得,趙氏君子在尋到這個衛商前,還問過他敢不敢參與進來。當時賈孟打心裏不相信成鄉能有什麼好出產,又懼怕範氏的勢力,就婉拒了。

    這幾個月來,麥粉之事,他也有所耳聞,知道其中的利潤,頓時後悔不已。現在他心裏猜測,趙氏君子折騰了幾個月,又做出了什麼新物什來?

    當時趙無恤形容過,要製出“其表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的好陶。

    但賈孟還是不信,“這怎麼可能呢?”

    不信的不止他一人,隔壁攤位的範氏陶商捧着自己的黑陶,冷冷地嘲諷了一句:“來自趙氏成鄉的陶,大概是粗陋的土陶吧!”

    “市掾吏怎麼能如此,不是說凡陶瓬之事,髻墾薜暴不入市麼!”

    看着人聲鼎沸的漆陶市,看着在自己攤位前越聚越多的行人和商賈,子貢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二三子,揭開帷幕,撤下麻布!”

    當遮擋目光的屏障撤去後,展現的貨物頓時驚得衆人合不攏嘴。

    左邊的貨物,有光滑勻淨的表面,閃爍着類似金屬的青色光澤,大鼎套小簋,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用手指輕敲,其聲如罄。

    右邊的貨物,小巧別緻,造型優雅,其色類冰似玉,形狀爲琮,雙耳杯,玦等。

    其餘還有球形的博山薰爐;粗短頸,圓鼓腹的盤口壺;短頸的雞首壺;敞口,長頸的瓶,同樣在外表有一層透亮的釉質。

    賈孟看得目瞪口呆。

    陶商和士人們愛不釋手地一一撫摸了一通後道:“這,這些都是陶器?還是銅器?玉器?”

    子貢介紹道:“他們叫做瓷,成瓷,其價僅是銅器的四分之一,漆器的三分之一。若是購買量大,還可獲贈劵,持此劵可去粟市趙氏倉吏處換取些許麥粉。”

    聽到這價格低廉,還有別出心裁的附贈活動,圍觀的衆人頓時炸了。因爲有虞喜等人護在外圍,所以擁擠的人羣甚至擠到了一旁範氏陶商的攤位上,將那些白陶黑陶踩成一地碎片,而往日也有價無市的範氏漆商處,一時間竟也無人問津。

    而子貢看着眼前爭相競買的情形,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趙無恤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凡戰,以正合,以奇勝!”

    子貢不是將帥,不懂軍事,連象棋也因爲無暇玩耍,只算粗通。

    但他今天卻親自披掛上陣,率領着一隻由牛馬輜車組成的軍隊:手裏的免稅符節是他的虎符印信;麥粉、瓷器是他的甲冑戈矛;此役若勝,戰利品卻和真正的戰爭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數不盡的錢帛糧秣!

    子貢是從小與這些東西打了十年交道的商賈,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管夷吾曾言:甲兵之本,先於田宅,這些東西,比起簡單的軍爭更加重要。

    因爲,人無糧則亡,馬無秣則羸(lei)!

    帛布可以被最鈍的箭射穿,但士卒沒有它卻會凍死!

    刀幣割不破手,刺不死人,但諸侯若不能以每日百金的消耗投入戰爭,就會讓千乘之師、十萬之衆一夜潰散!

    這裏是他端木賜的戰場,此次貨殖之爭的勝敗存亡之地!

    如果說下宮的麥粉,是陷範氏堅陣的堂堂正正之師,那子貢身前的這些成鄉瓷器,則是一支“踵敗軍,絕糧道,擊便寇”的出奇不意之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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