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216章 秋日之陽(一)
    季嬴剛纔又做夢了,夢到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她,手裏緊緊攢着晶瑩潔白的崑崙玉環。她只敢躲在母親的懷抱裏,埋頭閉眼,不敢看慘烈的戰場和血腥廝殺,因爲那血海里的,正是渾身是傷的趙無恤……

    “只是夢,無恤說過,他只去一夜,不會有事的。”

    她咬了咬紅脣,深呼吸了幾口氣,在守衛在外的黑衣侍衛過來前,便將偏殿的門關上了。季節有些反常,今夜的南風,特別的大。

    門扉合上後,原本如同她的心緒一般閃爍不定的銅架燈燭,也漸漸穩了下來。

    季嬴踱步過去,將一件秋衣披到趴在病榻前入睡的樂靈子身上--她在休息了半宿後,又開始沒日沒夜地陪着季嬴,照看父親趙鞅。

    隨後,季嬴曲身坐到了趙鞅的病榻旁,爲他掖了掖被角,口中喃喃地說起了自己的擔心。

    “父親便像是趙氏的大樹,爲女兒遮風擋雨了十多載,這一年裏,無恤的努力,女兒都看在眼裏,但還不夠。若是父親不在,無恤恐怕不能徹底掌控局勢,真不知到時候,宗族要如何支撐,女兒或許又會像浮萍一般,沒了去處……”

    就在這時,她卻發現,晉國上軍將那隻往常由她擦拭乾淨,穩穩放入被下的左手,卻不知什麼時候伸了出來。

    季嬴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卻只見那手掌已經緊緊握成了拳,彷彿在與命運抗爭一般!

    ……

    成鄉。

    牆垣外的敵人開始撤了,鳴金聲敲得十分匆忙。

    鄉內的衆人卻不讓他們走的輕鬆。在趙無恤的號召下,緊隨其後。他們列陣小跑,追逐殘敵。

    雖然古軍禮上說“古者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 (九十里 )”。但現如今是“禮樂崩壞”的春秋季世。這規矩幾乎沒有軍隊會遵守,更何況對方可是該殺該死的“盜寇”。

    但對方五陣,只殘了兩陣,其餘三陣還保持着完整的建制。退回粟米地裏後,護着他們的指揮者,開始時還穩穩慢行,到最後越跑越快,大隊揚塵而去,只留下滿地屍體。

    成鄉衆人經過一夜鏖戰。已經疲憊不堪,追出牆垣後,只來得及或殺或俘了數十散亂殘敵,其他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朝山下撤去。

    等到視野內的敵人已經消失,揚起的塵埃也落地後,成鄉兵卒們都有些失神。

    陣列裏有人喃喃說道:“勝了?”

    “勝了!”他們爆發了一陣歡呼,有人忍不住哭出聲來,他們慶幸活命。也爲死難的親友鄰居哀傷。期間夾雜着部分人的哈哈大笑,這是衆人從未經歷過的生死關頭,極度的緊張之後的放鬆最容易讓人情緒失控。

    “會不會殺回來?”等到情緒穩定下來後,部分國人、野人還是心存忐忑。方纔那些如雨一般的箭矢,讓他們死傷慘重。

    “誰敢回來!?”田賁的大嗓門卻叫了起來,他的手誇張地一揮:“只需要君子一個天雷。此輩皆爲粉末!”

    衆人想想也對,頓時都鬆了口氣。隨後看着趙無恤,又發出了一陣陣歡呼聲。

    “君子萬勝!”

    每個人都在高舉雙臂呼喊。眼中充斥着狂熱的崇拜和仰望。

    從趙無恤在山道上遇襲開始,到入夜後的成鄉攻防。敵人總計上千人,名爲盜寇,實則精銳族兵,有強弓過百,甲士前驅,最後連晉軍最強悍的“魏獻子方陣”都布出來了。

    進攻者打破成鄉的望樓牆垣,然後雙方肉搏苦戰,整整一夜過去,到現在終於有了結果。

    不過,因爲最後那聲奠定勝利的巨響,在衆人看來,今夜的勝利,完全是屬於君子的:他指揮衆人利用風向,壓制了對方的弓手,又佈下橫陣,連續擊退了對方步卒三次擊鼓衝鋒。最後,在被逼入絕境時,還以神祕的手段引發了“天雷”,徹底摧毀了對方的士氣。

    但趙無恤卻說,勝利是屬於所有人的。

    對怪力亂神的猜測,他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笑而不答,說道:“還是多虧了衆人盡力。”

    在所有人看來,這更加顯得神祕莫測,君子有大能耐,卻何其謙虛也。

    無恤又道:“後門賊寇雖滅,但會不會再有宵小來襲,猶未可知,此處留百人佈防,其餘人等,隨我往前門去,配合羊舌司馬追繳羣盜!”

    就在剛纔,羊舌戎和鄉寺處都派了人過來詢問。從衆人七嘴八舌的回答裏,得知那聲神祕的巨響,是自家君子藉助“鬼神之力”引下的“天雷”,已經擊破了敵人,頓時又喜又懼。

    等無恤他們到達前門時,這裏的戰鬥也已經告一段落。

    呂梁的羣盜不愧是專業人士,在聽到聲響不對後,狐嬰便開始吆喝着親信準備後撤。這會早已像兔子一般逃得不見蹤影,只剩下百餘來不及跑路的盜寇被羊舌戎和趙無恤堵了個正着,當即跪地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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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對此,趙無恤不無遺憾地說道:“可惜我的騎兵兩分散在三處,今夜還折損了不少……”

    否則,他有把握派人追上去狠狠咬對方一口,再留下百人。

    這時,他擡頭看向了下宮的方向,才發現啓明星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升起,天色將明。

    但這一切尚未結束,趙無恤又下達了一系列命令:“我知道衆人疲憊,但不能大意。按照卒兩,分批休息,其餘人等,召集鄉中民衆,準備打掃戰場,修補牆垣!”

    聽到這句話後,衆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儘管從攻防戰之處,趙無恤就帶着材士們對敵人弓手造成了壓制,奈何對方的人手太衆。一輪齊射就能頂材士們五六次。所以無甲無胄的國野民衆被射傷較多,到了後來的蛾附肉搏。鄉卒們也有了不少損傷。

    竇彭祖和計僑等未參加戰鬥的鄉吏早就過來了,看着一地的死傷。頭皮有些發麻。

    羊舌戎帶着兵卒抓捕看管俘虜,其餘鄉吏則指揮着那些無傷的民衆打掃戰場。

    計僑精打細算,負責量入爲出,他知道成鄉昨夜的損失極大。死傷無算,建築也坍塌不少,甚至邑外的粟米地,也被踩得亂七八糟。還好敵人撤退時已經喪膽,若是放一把火,那就能讓成鄉顆粒無收。

    所以。必須就地補償一些,掉落的兵器要統統拾起,屍體上的財物和甲冑不能浪費,也得一一剝下。

    竇彭祖讓民衆把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員擡到鄉寺,敵人的重傷者殺了了事。至於屍體,敵人的就先扔到牆外堆着,一會要燒了或坑了防止疫病,自己人的就妥善安置在草色枯黃的蹴鞠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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