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233章 少而執官
    “範伯如今說的都是苟且偷安的話,一點都不象個主持國政的人!”

    一時間,四周數丈之內,聽到此言的人一片死寂。

    “趙孟醉了!”韓不信連忙拉住了趙鞅,想要他坐下向臉色陰沉的範鞅陪罪。

    趙鞅卻大手一收,舉着銅爵踱步到堂中,寬袖一揮,指着衆少年大笑道:“此等小兒輩,欲執國政,也得等我趙鞅百年之後!”

    說罷,他竟然徑自搶過旁人的干戈,加入了趙無恤等人的萬舞中。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趙鞅慨然而歌,也如日之方中的太陽一般,儼然成了宴饗的中心。

    範鞅方纔臉上的惱怒之色漸漸收斂,隨後是嘿然而笑。

    “不愧是趙孟!”

    知躒頷首:“也只有趙孟,才能本心一如童子般昂揚,從不服輸。”

    韓不信和魏侈面面相覷,額頭冷汗直冒。

    若是範鞅能回到二十歲的年紀,他恐怕也會興致勃勃地與趙鞅比鬥一番,但現如今……

    在樂舞聲中,他的思緒彷彿飄到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個驕陽似火的夏日,秦晉遷延之役。

    當時,因爲作戰不利,人心思歸,晉國三軍將撤,諸侯離德。在所有人馬頭向東時,範鞅一直崇拜的勇者欒針,卻在獨自戴胄,備馬套轅。

    範鞅上前爲他披甲,一邊問:“子鍼,將作何去?”

    直到今日。範鞅依然記得,當時欒針拍着他的肩膀慨然道:“此役無功。晉之恥也!汝可願與我馳車致師,以雪恥辱?”

    他當時也纔剛剛行冠。正是熱血沸騰,想要爲國雪恥,鑄就霸業的年紀,欒針有召,如何不往?

    他們兩個人,駕馭着一輛戰車,孤零零地,朝黑雲般的秦國中軍大陣衝去。範鞅當時天真地以爲,自己會像太公望一樣。以百夫致師而敗商卒,成就武功。

    晉國需要英雄,只要他和欒針一衝,身後的晉軍也會知恥後勇,跟隨上來的!

    然而結果卻是,欒針戰死了,範鞅苟活了,晉國三軍,十多路諸侯。無一上前助陣!就這麼在數裏外遠遠觀望着。

    英雄往日高昂的頭顱被斬下,堅實的身軀被射成了篩子,當人死魂去後,就只會剩下一灘爛肉。

    從那天起。範鞅就知道了自己內心的膽怯和懦弱:英雄會死去,理想會毀滅,壯志會消磨。當如林的戈矛逼近時,你纔會發覺這些東西是多麼的可笑。

    “殺死你內心的童子!”他的父親。宣子範匄在範鞅事後被追究責任,倉皇逃出國時如是說。

    從那天開始。範鞅成了一個真正的政客。

    所謂的爲國而戰,只是一個笑話,不擇手段地吞噬敵對卿族,壯大自己,纔是正途。爲此,他甚至不惜對欒針的侄子,也是自己的外甥欒盈下手。

    但現如今,範鞅心裏的陰冷狠辣,表現在面上,卻只有慈祥和寬厚。

    在趙無恤舞后,按照規矩,向前來觀禮的諸卿大夫敬酒時,範鞅笑眯眯地接過了銅爵,心裏想的卻是:

    “趙孟和欒針很像,雖然銳氣難當,但卻不足爲患,但此子卻不太一樣,他的作爲的心性,甚至收買人心的手段,和當年的欒盈太像了,不可不除……”

    而再過些日子,正好就有這麼一個機會,而且是一石二鳥的機會!

    ……

    第二日清晨,趙無恤改穿禮冠禮服去拜見國君,趙鞅事先已經給他打好了招呼,此次入宮,無恤將得到成年後的第一個職守!

    虒祁宮中,晉侯午看着太史墨昨日記述的諸卿事蹟,嘿然而笑道:“趙卿竟然親自下場表演萬舞,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好,我晉國就需要汝等忠於公室的勇士。”

    雖然晉侯已經大權旁落,但名義上好歹是諸夏的盟主,周天子之下最有權勢的人。平時不覺得,一旦齊侯杵臼(chu jiu)跳出來爭這個位置,晉侯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登時痛了。

    我就剩下一個霸主的名義裝點門面,維持聲望,你還來和我爭?真是豈有此理!

    “歷代齊侯都對晉國不服,他們早有異心!”

    的確,自從齊桓公稱霸後,齊國的子孫們便從未忘記祖先的榮光。齊頃公、齊靈公、齊莊公、加上現任的齊侯杵臼,都一直在試圖挑戰晉國的盟主地位。

    而面對這個東方強鄰,晉國也沒辦法把他們當成魯、衛等小弟一般使喚,只是在其試圖脫離晉盟時按着狠狠揍一頓:鞌之戰,平陰之戰,平丘之會,莫不是如此。一旦這樣,齊國又會老實一段時間,乖乖腆着臉侍奉晉國,但每換一個國君,他們便好了傷疤忘了痛。

    “齊侯杵

    臼從先君平公去世後,就又開始不安分,當年他親自來祝賀孤的祖父昭公繼位,在燕饗上投壺,中行穆子爲昭公祝願: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爲諸侯師,一投而中。”

    事關自己的地位和“霸業”,晉侯午十分上心,對趙無恤嘮嘮叨叨地說着齊侯的膽大妄爲。

    “而齊侯投壺時,竟然祝道: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君中此,與君代興!他居然公開說,想代替晉國興起,成爲新的霸主!”

    晉侯義憤填膺,趙無恤唯唯應諾,的確,齊侯杵臼大概從那時起,就變得野心勃勃。之後二十年裏,內有晏嬰理政,外有名將司馬穰苴練兵,晉國在平丘之會後諸卿內訌不斷,對齊國的所作所爲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之後齊國干涉北燕內政成功,又侵莒、伐徐、服邾、收容被季平子驅逐出國的魯昭公,派晏嬰以平等的地位出使楚國。召開蒲隧之盟,儼然以東方小霸自居!

    “如今鄭、衛、北燕、莒、邾、郯等國都已經服從齊國。鮮虞也蠢蠢欲動,若是齊國再與秦國勾通。那晉國分寸之間便要陷於四面包圍!”晉侯午目前還是把整個晉國看做是自己的率土之濱的,頓時憂心忡忡。

    趙無恤一直旁聽着,見他囉嗦了這麼久,依然沒有點到今日的正題上,頗有些不耐煩了。

    他故作勸慰地說道:“君上何必焦慮,如今晉國正在勤王,故容忍齊國一時跳梁。下臣聽聞,成周的叛亂已經平定,單公、劉公將迎天子迴歸王城。上軍司馬籍秦將親自護送。一旦天子歸國,自然會賜下斧鉞,讓君上征伐不臣的齊、鄭二國。”

    “到時候晉國三軍佔據了大義,何愁齊侯不肉坦牽羊,向君上請降?說不準又會拿出當年侍奉平公的誠意,送姜姓美人入宮服侍君上,要幾人,他們便會給幾人。只可惜晏子老矣,不能親來。下臣久聞他巧舌如簧,言語詼諧,早就想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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