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248章 三段射
    既然已經決定開打,範氏旅帥便也不客氣,他揮動旗幟,開始指揮原本排成一列橫陣的戎車們重新佈陣。

    雁行之陣又叫“鳥雲之陣”,是一種最古老的車戰進攻隊形,據說,商湯伐夏的鳴條之戰,便“湯車九兩以鳥陣雁行”,擊潰了夏桀的徒卒。

    牧野之戰裏,太公望也佈下了和雁行類似的“鷹揚”之陣,正所謂“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把商卒打得丟胄棄甲,一天就滅亡了大邑商。

    這種陣法雖然原始,卻也是在大平原上最有效的一種戰術。

    在範氏旅帥的旗幟揮舞下,三十輛戎車陸續開動,揚起了大量塵土,在衆御戎嫺熟的操作下,排列分爲前、左、右三組。前組是直線縱隊的“前銳”,左右呈微微偏斜的一字橫隊,稱爲“後張”,又叫左翼、右翼。

    當塵埃落定後,從趙無恤的方向看去,敵人的車陣,就如同大雁南飛時排成的“人”字形。

    “鳥雲之陣,散而爲鳥,憑藉車上的射手進行攻擊,擾亂敵方陣列;合而爲雲,密集衝陷敵陣!今日之事,先逼近令溫卒驚懼,再一鼓作氣衝散他們,則勝局可定!”

    在朝衆人下達作戰指令後,範氏旅帥也親自站在戰車上,擔任“致師”之事,範嘉則在後押陣,並親自擊鼓。

    大河之畔,隆隆的鼓聲伴隨着水流的嘩嘩聲,浮冰的碰撞聲響起。三十輛戰車開始緩緩開動,目標直指對面單薄的趙兵橫陣!

    ……

    趙無恤在下宮時。跟郵無正、王孫期學過車戰之法,自然清楚。這種“前銳後張,延斜而行”的“人”字形戰鬥隊列,可以充分發揮戰車之長,又避免戰車易受地形和障礙物限制的弱點。

    鱗次展開的隊形使每輛車其奔、其旋、其射都不會受到前車的 阻擋,既能保證大量戰車的快速運動,又能使射界開闊,充分發揮 弓箭和衝擊的威力。

    更難得的是,這三十輛車列陣時有條不紊,所以趙無恤感慨對面的指揮者的確是“善用攻車者”。

    “可惜。今天卻碰上了我,碰上了汝等,彼輩必敗無疑。”

    趙無恤沒有留在戰車上,他望着對面如鳥散雲聚的戰車陣列,讓邢敖駕車,載着趙廣德加入右翼的車隊。他自己則抱着弩弓,和有些膽怯的溫縣縣卒們站到了一排。

    “君子今日與汝等同在一列!同生共死!”

    無恤的加入引發了一陣騷動,伍井、蘇壽餘等軍吏大聲呼喊了起來,頓時讓持弩的溫卒們氣勢一振。

    雖然溫卒素來以膽怯聞名。但很大程度上,還是被溫大夫趙羅害的,主將都能棄軍而逃,那他的手下們哪裏還有繼續作戰的勇氣?

    但當趙無恤親自持弩站到最前排後。溫卒們一時間受寵若驚,而且君子還說,他們是可以擊敗所向無敵的戰車鳥陣的!

    “趙氏君子乃是國君行人。下大夫,卻能和吾等低賤的徒卒共站一列。他尚且不怕死,吾等又何懼?”

    更何況。在溫卒弩兵們的身後,趙無恤還上了一道保險。

    高大的穆夏帶着成鄉親衛,冷漠地看着弩兵們的後背,大聲喝道:“有膽敢後退者,新軍法處置,立斬無赦!”

    在發現對面的三十輛戰車伴着鼓聲徐徐開動後,趙無恤大聲命令道:“樂氏甲兵,上前!”

    宋人性格堅韌固執,樂氏兵卒又是所有人裏最仇恨範氏,也最爲悲憤的人。仇恨則忘卻了死亡,悲憤則不懼怕敵人,陳定國領着樂氏甲士,聞言後立刻帶着他們踏步前行,從弩兵的空隙裏穿過。

    站定後,甲士們半蹲在地,將盾豎在最前方,凝視對面戰車揚起的塵土,不動如山。

    他們的作用不在於阻擋戰車,而在於再次加強弩兵的膽氣——當你發現前面有人先於你承受死亡時,就不會那麼恐懼了。

    “衆弩手聽令,三列橫隊,全部上弦!”在樂氏之兵就位後,趙無恤大聲發令,隨即第一個低頭抽箭上弦。

    有騎兵斥候在,趙無恤的軍隊就如同比別人多了好幾裏的視力,在數裏外發現敵人時,弩機已經調整過,箭矢也背在各自的腰間,這數千支箭,還是韓氏的附贈。

    周圍陸續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的上弦聲,新鮮出爐的弩兵們這幾天只要一停歇,就會受到趙無恤的親自訓練,這簡單的操作,早已嫺熟無比。

    “餘統領第一列,伍井統領第二列,蘇壽餘統領第三列。隨後我將親自校射,吾箭不出,所有弩手皆不得發箭。發箭時和平日訓練一樣,三列橫隊,依次上弦,陸續射擊,不得有誤,違令者,戮於廟!”

    “唯!”衆人凜然應諾,蘇壽餘本來就是卒長,而伍井也熟悉了分給他管轄的溫卒,他們都不折不扣地執行着趙無恤的命令。

    隨着鼓點變得密集,已經前進了四百步外的三十輛駟馬戎車開始加速,“人”字形隊列的頂端先

    靠近,左右翼在兩面展開。

    趙無恤舉起了木弩:“第一列,平舉弩,瞄準頭車,次列隨時準備上前!”

    戰場之上,三百步外,已經列開陣勢的範氏車陣開始衝鋒了!雖然只有三十輛戎車,但是在戰場上疾速跑起來,還是有着雷霆萬鈞的氣勢,雖未接觸,卻已經給了溫卒們不小的壓力。

    但,前排的樂氏甲士不動如山,後面的成鄉悍卒死死盯着他們的後背,若敢轉身,就是一個死字,所以溫卒們只是嚥了咽口水,動了動足尖,卻不敢造次。

    趙無恤則看着對面車兵揚起的漫漫煙塵,還有高舉着戈矛。踏步前行的數百徒卒,心裏暗暗祈求這幾天訓練的“三段射”能夠奏效。

    春秋的弩和早期火繩槍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射程不夠遠,發射間隙長。在瞬息萬變的野外戰場上,往往淪爲一次性武器。

    所以,趙無恤便靈機一動,和後世歐陸火繩槍、燧發槍時代的“三段擊”戰法一樣。他將弩兵先分三排,第一排射擊完後第二排射擊,第二排射擊時則第一排和第三排交換位置,到後方重新上弦。這樣循環往復,保證射出的箭矢不間斷,對敵人造成最大的威懾和殺傷。

    經過從州縣到這裏。一路上斷斷續續的訓練,溫卒們已經基本掌握了這種戰法,如今,只能祈求在實戰裏不要出錯。

    要不是覺得溫卒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可靠,趙無恤又哪需要站到前排來?論指揮,交給穩重的伍井來也行,但趙無恤的存在,卻相當於給衆人刷了一個加持士氣的buff,只希望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還能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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