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299章 苛政猛於虎
    孔子聞言也微微嘆息,戰亂之後鄆城大夫治邑不力,導致民衆南奔大野,東奔中都。孔子沒有理由拒絕求活的民衆,又暫時想不出法子謀取粟米,所以不得不讓弟子們向鄰邑借貸,自己也親自上陣,來泰山之陽走了一圈,卻一無所獲,現如今卻是白走了一趟。

    不過,子路生氣的還不止這一點。

    他們的嘴脣都有些乾澀開裂,原來昨日三人在夜幕之時走到了名爲盜泉的地方,當時又累又渴,但孔子拒絕宿於盜泉,渴而不飲,是因爲厭惡其名。

    子路口乾舌燥,心情煩悶,所以這會耍起了性子,批評孔子道:“有是哉,子之迂也。”

    被最親近的大徒弟說自己迂腐,孔子也不生氣,他信奉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只是和顏回一起笑眯眯地“曬之”。

    “由,你不也和回一樣,沒有飲盜泉之水麼?”

    子路啞然,他性情伉直好勇,表現在言語上就是從不摻假欺瞞如此,但其實是很尊敬和愛戴孔子的,曾經孔子疾病,子路請禱,願意用己身代替,事孔子如事父兄。

    對待同一事物的對錯,如果有他不同的觀點,也會立刻提出來,與宰予、顏回不同,從不隱瞞,甚至會出言頂撞孔子。一會懷疑孔子的行爲是否合禮,一會說孔子太迂闊,他甚至認爲讀書並不是成才的唯一路徑,“何必讀書然後爲學”,遇到覺得孔子有不對的地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阻止。如此坦誠直言,是其他弟子所沒有的。

    顏回扭頭說道:“夫子。子貢在爲趙大夫貨殖,在陶邑經營產業,陶邑是天下之中。五穀交匯之所,若是向他求助。或許能解燃眉之急,讓中都邑能撐到秋收。”

    子貢即便只分了貨殖收益的十分之一,但現如今身家已經十分富裕,他富貴不忘師友,不時會向中都輸送一些外地的特產。

    面對子貢貨殖的富庶,部分依然貧賤的弟子是有些喫味的,甚至有人認爲子貢得富不仁,縱容賭鬥、經營侈靡等事。

    對此。孔子保持了沉默,而顏回則對師兄弟們坦言道:“身爲儒士,應當貧如富、賤如貴,人各有志,何必非議子貢?”

    事後孔子讚歎他道:“一簞食、一瓢飲,貧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他總是笑盈盈的,是孔子和子路偶然衝突時的調和者。

    面對這個建議,孔子微微閉目道:“賜雖爲自由身。實則已經算是趙氏大夫的家臣了,臣爲主謀方爲忠,如今甄、廩丘兩邑方經戰亂。處境說不準比中都還要艱難,吾等還是自求辦法,不要讓賜爲難了。”

    孔子也在猶豫,前方不遠處就是陽虎直轄的陽關,既然陽虎權傾魯邦,那粟米自然是不缺的,若是去向他求援,是否能得到幫助?

    “此去定會沾染污名,但吾本就是被陽貨所樹才得以成爲邑宰。只是不知道事後三桓、國人,還有衆弟子會如何看待我……”

    孔子兩難之下。仰望泰山之巔陷入了沉思。

    他和陽虎的恩怨由來已久,在年輕時因爲兩人都身形高大。所以形貌有些相似,當時已經是季氏家臣的陽虎便頗爲厭惡孔丘。在季氏大饗境內之士時孔子前往,卻被陽虎在門前阻攔,他傲然說道:“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孔子見辱於陽虎,只能憤憤而返。

    然而過了三十年,到了陽虎專魯的時候,就開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國內到處樹人培養黨羽。在費宰公山不狃的推薦下,就想利用在國人和貴族中都名望極好的孔丘,用計逼迫他出仕。

    陽虎的性格里,倒是有點“不計前嫌”。

    但孔子卻沒有忘記當年所受的侮辱,所以對於陽虎,他一面深爲厭惡,一面又迫於其權勢,無可奈何,只能詛咒其“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

    陽關邑越來越近,就在這時,顏回卻停住了馬車:“夫子,前面有人在哭泣。”

    孔子擡頭望去,卻是一處貧瘠的農舍外,有一個新立的墳冢,一位身穿葛麻粗布的老婦人正在哭泣,情緒悲傷。

    他皺着眉軾車而聽之,又支使子路過去詢問:“阿嫗,你這樣哭,真好像不止一次遭遇到不幸了。”

    老婦人擡起溝壑縱橫的臉望着子路,眼淚在其間流動,她哀傷地說道:“然!以前吾舅死於虎口,吾夫也死於虎口,如今吾子亦然!下妾如何能不哀傷?”

    泰山沒有後世密集的人口和遊客,其間多猛虎,爲害一方。

    子路聞言怒髮衝冠,嗔目道:“虎**在哪座山上?待我去將惡虎擊殺!爲此地除去一害!”

    說罷就要持戟上山去打虎,然而他卻被顏回制止了。

    “子路,止矣!忘了夫子是如何教導你的麼?聽到一件合於義禮的事,也必須請教父兄後才能去做,且聽夫子怎麼說。”

    子路和冉求曾先後詢問孔子,在聽到一件合於義禮的事,應該怎麼做?

    孔子對子路

    說,要先請教父兄纔可以去做;而對冉求說,聽到了就馬上去做。

    後學弟子公西赤不解,爲何面對一個問題,夫子給兩位師兄不同的回答。孔子答:“求也退。”冉有這個人啊,有點畏畏縮縮的,難得主動想做個什麼事,我就推一把。“由也兼人”,子路喜歡勝過別人,跟匹野馬似的,就要給他套上籠頭了。

    面對暴躁的子路,孔子也嚴肅地說道:“由,詩言,‘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以身犯險不是君子應該做的事情,何況此事也有隱情,你先退下。讓爲師來親自詢問。”

    子路也知道是自己衝動了,便訥訥而退,換了孔子下車。恭敬地在墳墓前再拜祭奠,隨後和藹地問老婦人道:“阿嫗。泰山多虎患,既然連續有親人被害,爲何不離開此地?”

    老婦人擦了擦眼淚,慘笑着道:“下妾等本是陽關人,之所以搬到山下居住,是因爲此處沒有陽關的殘暴政令!”

    孔子默然,過了半響後又朝墳墓拜了一拜,將自己的口糧給老婦人留下。上車時嘆息一聲,對子路說道:“子路要記住,苛政猛於虎也!”

    子路凜然受教。

    隨即孔子對顏回說道:“調頭罷。”

    顏回由此知道,夫子是不會去陽關低聲下氣求助陽虎了,陽虎在陽關爲富而不仁,逼迫民衆逃亡,寧願面對虎患也不願回去受苛政。向陽虎求一分糧,就是爲陽關魯人增加一分苛政,這種事非君子所爲。

    “還是回去另想辦法罷,只希望子有。子我能有所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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