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395章 武卒的弱點
    PS:第二章在下午

    “盜匪有許多種,就像鳥也有許多種一樣。麻雀和鴛鴦都長着翅膀,但它們並不相同。”

    午後時分,趙無恤着黑衣黑甲,催動着趙鞅遣人從晉國送來的代馬,踱步到了那片躺着零星屍體,鮮血滲入泥漿的水灘邊,望着遠處如鳥集雲散的盜跖之徒,說了這麼一句話。

    後世的小說戲曲喜歡歌頌好人爲朝廷陷害,被迫落草爲寇,但就趙無恤這幾年來親眼所見,大多數盜寇更喜歡欺凌弱小,而不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漢。

    當然,他們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生來就是壞人,爲貪慾驅使,心懷惡意,蔑視父兄宗族,只關心**擄掠。

    與他們相比,所謂的流民更值得同情,儘管他們落草後也一樣危險和桀驁不馴。

    流民們曾是淳樸的平民,臉朝黃土背朝天,從沒離開自己的居所里閭哪怕十里地。直到某一天,邑里穿着華服錦衣的稅吏來了,板着臉,按照簡牘上的記述索稅,民衆們這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某位士大夫領地財產的一部分。

    於是他們收割的糧食被收走泰半,還被迫幫大夫圍獵野獸,正所謂“一之日於貉,取彼狐狸,爲公子裘”。此外還得去城邑做勞役,稅率從十一漸漸升到了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勞役從一年一月升到了無月不徵,碰上苛刻的,甚至圈山佔地,不讓你進山林水澤漁獵。

    直到被壓榨得無法忍受時,庶民們逃了,逃進了士大夫們無法追捕的山林和大澤中,想要去別處尋找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

    樂土樂土,無此碩鼠!

    他們在荊棘從裏穿行,冒着生命危險與野獸搏鬥,受的傷剛癒合一半,就又負上新傷。從來喫不飽,鞋履在無休止的跋涉中逐漸解體。衣裳爛成布條,許多人更因喝了髒水而生病,屎尿都拉在簡陋的窩棚裏,苟延殘喘。

    如果想要新鞋履。或更暖和的衣物,或能填飽肚子的糧食,他們就得從別人那兒討要,這種方式漸漸演變爲偷竊和搶掠,目標自然是和他們以前一樣的平民。偷雞摸狗。殺牛宰羊,而這距離掠走平民的妻女也就一步之遙,流民開始轉化爲流寇。

    直到某天,他們環顧四周的湖岸,開始惶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如何回家,他們變成了徹底的流浪者。

    到了此時,所有家的觀念都已消失,邦國、主君、宗族對他們來說不如一碗餿掉的粟米,至少粟米能讓他多活一天;也不如一袋濁酒。可以暫時淹沒他的恐懼。流寇的生活今日不知明日,吃了上頓不知下頓,活得像野獸而不像人。

    這時候若是某位大盜佔島稱雄舉起旗幟,就能聚集不少人,盜跖便是這樣起家的。

    戰後,在審訊俘虜後,得知柳下跖居然振臂一呼,發出了“等貴賤,均貧富,耕者有其田”的口號後。趙無恤也愣了半響。

    他不知道這是歷史上原本就有,還是自己小蝴蝶翅膀帶來的改變之一,只是暗自揣測,後世的學生會不會面對這樣一道歷史選擇題:

    請問我國第一位提出口號綱領的農民起義領袖是?

    A.盜跖

    B.陳勝吳廣

    C.張角

    D.黃巢

    總之。有了綱領的“農民起義軍”和傳統的羣盜完全是兩個等量級的,盜跖的話讓他們如死灰般的內心重新燃起希望,不亞於一枚精神原子彈,趙無恤今天便見識到了。

    ……

    趙無恤爲了引誘盜跖來鄆城,可謂煞費苦心,不動聲色地加強了除鄆城外其他湖岸的防禦。剿滅盜寇,這也是西魯諸邑聯合的一個約定。同時,他藉口齊魯邊境緊張,大張旗鼓地將鄆城邑卒調離,其實只是繞了個圈,又悄悄開回來了。

    對盜跖那些行蹤漏洞百出的細作內應,他故意讓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可以故意向他們透露些錯誤的信息。

    功夫不負苦心人,就在一刻前,羣盜如趙無恤預料的一路深入內陸。湖岸邊的烽火,還有這一路上民衆倉促逃竄的場景,都是無恤讓冉求佈下的陷阱,誘惑狡詐多疑的柳下跖入甕的圈套。

    而一旦開始搶掠鄉里,就很難停手了,這是人貪婪的共性。

    雖然湖岸邊燎臺再次神器的火光和孤煙打破了既定計劃,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喊殺聲和煙塵之後,是整齊的腳步聲,趙氏玄鳥旗飛揚。排成一條弧線的步兵線列方陣踏破塵埃,從三面包抄過來。矯捷的騎兵則從羣盜側後方如風般掠過,準備堵住盜寇唯一的去路…

    趙無恤站在一座小丘上指揮和觀戰,他的對手們看上去就是羣烏合之衆:羣盜們穿着破爛的鞋履和破爛的衣褐,跟着自己的“將軍”來到岸上,左手一袋糧,右手一隻雞。

    盜跖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把披甲的那近千精銳留了一半在了

    島上。他帶着的這兩三千人大多沒什麼武器,只有鐮刀、削尖的竹矛,或把石片用皮索綁到棍子上製成的簡陋斧頭。

    趙無恤的本心是降服他們,想讓他們結束這種居無定所的遊寇生涯,重新迴歸編戶齊民,至少他能保證治下民衆衣食粗飽。

    不過雙方對話和接觸的方式依舊是戈矛與劍戟,只有在武力上擊潰打服,才能讓這些人有畏懼之心。

    可羣盜竟也不理會武卒這邊讓他們投降不死的呼喊,一向貪婪的他們狠下心拋棄了搶掠來的戰利品,做出了抵抗的架勢。

    而柳下跖的指揮能力更讓無恤驚歎,他虛晃一槍,用了一招壁虎斷尾,留下四五百人抵抗後,轟的一聲就四散而走,如同一羣被驚散的麻雀,朝溪流沼澤最密集的方向跑去。

    無恤將輕騎士集中於此的原因正是如此,他旗幟揮動,接着,百餘輕騎士們從無恤身後策馬衝出。十人一隊,朝奔逃的羣盜發動襲擊。

    以弓箭和騎矛追殺散兵遊勇一向是虞喜最愛做的事情,不出意料的話,今天也是如以前那樣一邊倒的屠殺。

    然而柳下跖竟有應對之策。原先爲了避開前進的方陣而散得到處都是的羣盜突然又聚集起來。斷後者將長長的竹矛向外,阻止馬匹衝入人羣,隱隱有四武衝陣的架勢。幾十個投石索一齊甩出石頭,想把操縱馬匹的騎從打下來,其餘人則不停地往地上拋灑着什麼東西。

    沒一會。羣盜越退越遠,馬兒們卻嘶鳴不已,望着面前看似平坦的地面止步不前,任由騎士呵斥,馬鞭抽打,新發明馬刺將馬腹戳出了血也不願前行。

    騎兵們無奈,只得從旁邊繞道,趙無恤也帶着指揮中樞轉移,他打馬過去,接過邢敖拾撿遞上的東西一看。嘿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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