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405章 以誰爲主?
    在一座可以俯瞰笙竇邑殘缺土垣的丘陵上,樹木被砍伐一空,帷幕在周圍支起,防止塵埃進入。被木樁和腳板夯平的地方,蒲席擺放整齊,搭起了無數張松木做成的矮案,上面盛放着從邑寺庖廚裏直接索要來的肉食與酒漿,香氣撲鼻。

    這是一場慶功宴,也是重逢宴。

    趙無恤派人爲遠來趙兵搭建的連綿營帳就在小丘下,炎日玄鳥的大旗飄揚於長竿之上,而他本人便是在此與剛剛相會的郵無正,以及數十名趙兵軍吏共進宴饗。

    最初得知郵無正計劃時,趙無恤是不太相信的,雖說春秋晚期關隘並不算密集,但光是第一關,從鄭國人煙稠密的百餘里地界橫穿,就已經極其困難。鄭軍的戰鬥力在中原諸侯裏好歹能排到二流,萬一被他們截留包圍後果不堪設想,郵無正此計太過冒險,無恤在信中並不建議他實行。

    可老爹趙鞅偏偏有這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氣度,他相信郵無正的能耐,一切讓他自行規劃。

    於是便有了這五百里奔襲的驚天舉動,當郵無正和身後的趙兵們全須全尾地站在面前時,趙無恤也不得不感慨這位“趙之伯樂”的武略和天才了。他雖然也有過不少軍事冒險,可多半是謀於廟算後的穩妥之舉,看來自己在氣度和兵略上,還有很多東西得向趙鞅和郵無正學習。

    他暗自思索道:“難怪歷史上的六卿之戰,趙氏能以一族之力抗衡數國聯軍,其中少不了董安於打下的經濟基礎,更少不了郵無正等善戰者的指揮有度吧。”

    所以他連忙扶起依舊一身戎裝的郵無正,發自內心讚歎道:“子良司馬從州邑出發,渡祭地,隨後在鄭國境內如入無人之境,又過宋國、借道曹國,繞了一個弧形,迂迴五百里奔襲衛國笙竇。立下蓋世之功,可謂是前無古人的壯舉了……甲冑在身不必多禮,我且當一次東道主,犒勞子良及各位趙氏軍吏一番!”

    “君子過譽了。當年鄭國唯強是依,今日附楚,明日降晉,朝降而夕叛。趙兵去懲戒鄭國沒有一百次,也有幾十次。對其中的道路關隘可謂爛熟於心,地圖留於府庫,我平日沒少研讀。至於宋、曹,還多虧了君子在那邊打下的基礎,若無此,無正早就被這兩國拒之於國門之外,也談不上沿途的補給了!”

    無恤這邊對趙鞅麾下的猛將滿是欣賞,郵無正也在爲這位庶君子流亡後打造的事業歎服不已。

    去年七八月間,趙無恤初來乍到,只是個小小的下大夫。兩邑之主,放在魯國內部也不怎麼起眼,晉國內部也有人預測,說他這一生也就僅限於此了。孰料一年過去後,一個又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到晉國,震撼得衆人,尤其是趙無恤的同齡人們目瞪口呆。

    他成了驅逐陽虎,解救魯侯的第一功臣,成了鄆城邑主,中大夫。再加上近來羣盜望風而降的小司寇。西魯諸邑的主盟之人,濮南的征服者……無恤頭上已經點綴着無數頂冠冕,而實現這一切的連環計策,以及軍事上的節節勝利。也讓郵無正另眼相看。

    筵席上,他說的少看得多,聽手下軍吏跟趙無恤的佐吏相互較勁,一邊吹噓這一路上的經過,另一邊則大聲敘述近來幾場漂亮的誘敵伏擊戰。郵無正則一邊知禮地進食,一面觀察無恤的爲人處世、治兵之法。

    只見趙無恤舉着酒盞在燕饗上坐於首位。既有主君的威嚴架勢,又不失親密地拍拍這人肩膀,和那人同聲說笑。武夫們都希望有一位懂軍事的主君,於是趙無恤既知兵,又能禮賢下士,加上飲酒豪爽的架勢,很快便贏得了郵無正手下軍吏們的愛戴,不少人已經大着舌頭說願意爲他起萬舞助酒興,並在戰場上效死了。

    郵無正看在眼裏,心中暗暗點頭,一些與軍中虎賁相處的細節和手段,還是他當年教給趙無恤的,看來他吸收得很好,已經能活學活用,毫無做作之意了。

    ……

    待到第二日午後,在補給完成,留下一旅之兵守衛笙竇後,趙無恤與郵無正檢閱行伍,準備再向北去奪取濮南最後一個城邑,那蘊含着晉國光榮與夢想的城濮。

    昨夜在大營內商談時,郵無正便詳細地向無恤介紹了他出發前晉國內部的情況。

    “晉國如今有三軍,每一卿作爲將、佐分掌半軍,看似平均,實則手中兵卒都是自己的族兵,所以多寡不一。最強大的自然是範與中行、趙三家,朝歌、柏人、晉陽、邯鄲幾個大縣都能出數百乘之賦,若是徵召,三家分別能集結三萬人左右,堪比千乘。只可惜趙氏近半的兵力都在邯鄲、中牟等小宗和家臣手中。”

    “其次則是知氏,有兩萬五千人左右;再次則是魏與韓兩家,各有兩萬人左右。”

    所以算起來,趙無恤雖然號稱西魯盟主,可即便他將包括須句在內的整個西魯,乃至於濮南、大野澤完全喫下,實力也不過最弱的卿魏、韓的一半而已。

    晉國爲何能在春秋稱霸一個半世紀,歷史上爲何能一分爲三還能全部位列七雄,並且打得周邊鄰國半點脾氣沒有。絕對的兵力和人口優勢是一大原因,也僅有楚、齊能與之比擬。

    “如今中行氏太行以東的兵力都壓在大河西岸,與齊國陳氏對峙,而範氏則駐兵中牟,被衛國左右兩軍拖住,無法馳援。連已經走到半路上的邯鄲氏之兵也擔心衛國進攻邯鄲、寒氏等地,故遣了一半的兵卒回防。”

    “至於國內,魏氏主力在安邑、河西防禦秦人,

    韓氏主力在州地防禦鄭國,知氏則藉口防備戎狄動亂,派了些兵去往鮮虞,其餘坐鎮國都,所以主君東進只帶了五六千人,不得不留下大半軍隊防備知氏。”

    趙無恤頷首,對諸卿的兵力分佈和動向他都有所瞭解,這都是未來能影響到他計劃的變數,不過他最關心的。還是趙鞅率領的那五六千趙兵到哪兒了。

    郵無正道:“我渡過大河前,主君已經開始登太行過羊腸坂,想必現在已經到了州邑,離衛國棘下不遠了罷……”

    無恤點頭:“如此便好。”那纔是此番連環計裏最關鍵的一環!

    武卒和遠道而來的趙兵都已經集合完畢。無恤騎在馬上,郵無正如今雖然更喜歡單騎走馬,而不是乘車,但還是習慣性蹬車站立。

    “子良司馬可還記得,你在下宮時曾告誡過我。開戰前,務必要讓兵卒看清楚是誰在統領他們。”

    郵無正道:“自然記得!”

    “那今日你我合軍後,當以誰爲帥?”無恤目光灼灼,帶着詢問看向了郵無正。

    郵無正恍然,他被趙鞅委派爲前鋒時,沒有明言他與趙無恤會師後以誰爲主。家司馬可以掌兵權,理論上主帥以老將優先,無恤將兵卒交給他來指揮也無可厚非,但按郵無正自己的心思,顯然是要尊服於趙氏君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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