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421章 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PS:感謝書友 藥癮男 成爲本書舵主!稍後還有一章

    十一月中旬,齊魯邊境附近的秦邑。

    那場覆蓋大半個東國的雪早停了,此時由近至遠,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曠地,長長的塗道、遠處的田野林木,白皚皚一片。

    城門吱吱呀呀,破開凝結的冰霧開啓,隨後數百匹蹄上裹着防滑布匹的馬兒奔騰而出,將泥土和雪水拋在身後。戰馬上面備有能讓騎手坐穩的鞍,年輕的輕騎士們精神抖擻,內穿保暖葛麻布衣,中間是無袖皮甲,軍吏還披着一層皮裘。其統帥趙無恤一馬當先,玄色大氅在身後翻騰。

    自襲擊齊國輜重後已經過去了數日,趙無恤他們得手後旋即沿着塗道北上,避開齊國的援軍。

    他之前已經讓傷員全部去了甄邑,將備用的戰馬用上後,一共還剩下七百餘騎能夠出戰。無恤自己親帥主力,將齊人在沿途設置的糧站依次摧毀,間或還會遇到數百人的齊國押糧小隊徐徐南行。一路上未逢敵手,俘獲齊卒和民夫數百,多半就近押送到附近的城邑去了。

    但危險自那日雪落後就一直懸在他們頭頂,身後便是齊國的三千餘援兵,趙無恤爲此專程派虞喜爲輔,帶百餘騎往東南去,爬上能找到的最高點,以觀察身後的那支齊國援軍的舉動。一旦發現齊人有異動,虞喜就會吹響鑲青銅的牛角號加以示警。

    然而讓無恤詫異的是,那支齊軍看似在追擊趙無恤的行蹤,最近時與他只有十多裏的距離,可又不像有追擊作戰的打算。無恤兵力較少,見這支齊兵裏沒有潰兵作爲拖累,精神狀態不錯,應該是精兵,也不敢貿然發動突襲加大自己無意義的死傷。

    雙方就這麼小心提防着對方,一前一後抵達了齊魯邊境,至此。趙無恤率軍往西一偏,索性進入了秦邑里。而那支齊軍,竟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返回了齊國境內,讓人摸不清頭腦。

    “這支齊軍意圖古怪。真不知是在作甚,事爲怪反爲妖,縱然彼輩進入了齊境,吾等須得小心提防纔行。”

    期間雙方几乎沒有任何接觸,無恤也不知道對面的統帥。正是他未來幾個重要敵人之一的陳恆……

    秦邑大夫在齊人大軍過境時看見密密麻麻的四萬與人,他差點嚇得獻城投降,所幸有羊舌戎和孔子的兩個弟子秦商和秦非勸誡,同時架空了他的兵權,這纔沒釀成大錯。如今隨着冬雪降下,有消息稱齊國人已經開始敗退,而趙無恤更是斷齊人糧道輜重,擒拿了齊國公子,於是秦邑大夫轉而對趙無恤佩服得不行,唯獨無恤馬首是瞻。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其實是無恤的封臣。

    所以騎兵們在邑內得到了很好的補充,無恤將俘虜的齊國公子陽生扔到邑寺,讓已經接管此地防務的羊舌戎和穆夏看着。

    如今他們繼續出發,卻將騎從們一分爲二,虞喜繼續帥兩百騎盯着齊魯邊境。而趙無恤則自將五百,開始回過頭沿着原路南下,想找找齊國那四萬大軍的不自在了。

    “現在大概沒有四萬了,降雪不冷雪化冷,自從那一日雪停後起。溫度一日低過一日,想必齊人現在餓着肚子,缺衣少糧,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雪地裏。十分不好受吧!”

    ……

    齊人的確一點都不好過,這是黑暗、寒冷、飢餓的一天,像昨天和前天一樣。雪不停落下,又不停融化,到處是齊腳踝深的積雪,冷風打着旋兒從西邊吹來。還帶着穿過冰凍的地面時吹起的雪花。

    陽虎以一處民居的廢棄牆垣作爲今夜的居所,他以燧石和銅削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縷青煙。火苗搖曳,在刮下的樹皮和枯死乾燥的松針上蔓延。當天寒地凍,溫暖的火焰是最美麗的東西,在陽虎看來就如同含羞的新婦般可人,如花的美貌,讓人擊節讚歎。

    齊軍開始掉頭撤離時只剩下一天半的糧食了,勻着喫勉強夠兩天半。陽虎作爲齊侯的賓客,其待遇是比較高的,即便是這困難的時刻,他昨日分到的是一條幹魚和滿滿一碗粟米飯,今天卻只有半碗,乾魚也沒了最肥美的腹部,只剩下鬆脆的頭和乾癟的尾巴。

    但陽虎卻沒有抱怨半句,普通兵卒的伙食更差,他見過,他們喝着如同清水的稀粥,裏面只漂着幾片菽葉。於是他暗暗慶幸自己如今的地位不是囚徒,隨後高高舉起碗,箸筷飛速扒動,將漸漸失去溫度的粟米飯吞食殆盡,連同乾魚的骨頭也一一嚼碎嚥進胃裏,好讓它們產生讓自己冷靜思索的熱量。

    也不知齊侯的案几上是何等伙食?還是不是日雙雞的標準?也不知道他苦澀的口中還能不能嚥下甜美的米酒。

    這注定是一場失敗的冒險,在陽虎看來,齊侯若是能在攻克夷儀後不要貪圖殲滅趙兵的全功,而是謹慎的先去濮陽和衛人匯合,在晉國三卿各懷心思的情況下,這場戰爭齊國是穩贏的。但看着正在興頭上的齊侯,陽虎選擇了緘默。

    即便是南下西魯,也應該在輜重被劫,雪落之前就掉頭上路,若能如此,至少能將損失降到最低,現在說不定已經回到齊國了。但當時

    ,看着因爲勸誡而被訓斥的高張,陽虎選擇了明哲保身。

    他一個魯國亡臣,何必爲翻手爲雲覆手雨的齊侯操心那麼多?

    於是齊軍便落入了凍餓致死近千人,凍僵人數還在每日劇增的尷尬境地中。

    亦或者,是趙氏父子此次的計策太過漂亮?陽虎自己也喫過趙無恤的虧,在倒臺後還被他利用了整整大半年,在灌邑豎起靶子,讓三桓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無法合力排擠無恤。

    其實在陽虎心裏,還有一個救命的辦法,那就是以四萬之衆,花費一兩天時間西行攻克甄邑,亦或是廩丘。雖然這會付出數千死傷,但起碼能在破城後得到邑中的糧食,讓齊軍休整一番。等到雪化完後再思考是繼續戰爭,還是撤軍。

    但趙氏顯然沒有給齊人這種機會,且不說這兩座城邑的防備都十分謹慎穩固,就說已經渡過濮水的趙鞅。便一直在齊軍身後二三十里外徘徊,像一頭等待獵物耗盡體力後猛撲上來的狼。一旦齊軍打算攻城,恐怕會受到內外夾擊,後果只會更慘。

    北去尋找輜重和那位倒黴被俘公子的陳恆遲遲不見回覆消息,現如今他幾乎成了齊軍唯一的指望。也不知道下一次糧食何時送到。反正沿途經過的那個糧站已經被完全搗毀,穀物燒得半點不剩。

    “這肯定是趙無恤的手筆。”陽虎在齊侯面前咬着牙如是說。

    那支讓陽虎在五父之衢受盡屈辱的驃騎,以它們兩倍於步卒,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此刻已經抵達齊魯邊境了罷。若是趙無恤轉而掉頭南下,再和已經渡過濮水的趙氏主力配合南北夾擊,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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