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626章 新婚夜
    婚禮吉日一大早,隸妾們就用冒着蒸汽的熱水注滿浴盆,服侍樂靈子沐浴更衣,一切完畢後,她黝黑的秀髮輕輕搭在背上,最後披上了吉服。

    “淑女美矣……”連她的陪嫁媵妾孔姣也不由發出了讚歎的聲音。

    “是麼?”

    樂靈子坐在在妝臺前,對着磨得發亮的銅鏡,裏面是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而身後則是滿眼羨慕的孔姣。

    今天她被精心裝扮過,原來便是有着大邑商女兒的清秀,如今更是顯得儀態萬方。但她被修過的雙眉輕蹙,還是爲了已經到了眼前的婚事而憂心不已。

    本來這樁婚事已經沒有多少波折,可是這次前來晉國,一路上被戰爭籠罩的陰雲從未消散,而且除此之外,還有種種擾亂未婚夫心緒的事,和人。

    不過她還是必須爲身後的媵做出表率,樂靈子擡起一對寬袖,在銅鑑前輕輕一旋,露出了自信的一笑。

    “的確很美。”

    這幾日,她們的暫居之所位於溫縣外郭,大河之畔。此地在河之陽,在溫之汜,午後時分,盛裝的新婦走出室內。河風吹過,裾袂飛揚。衣着鮮豔的媵嫁簇擁上前,聚攏她不染纖塵的一襲白衣,如花叢中翩飛着一隻粉蝶。

    車轍消失之處是湯湯而逝的河水,她回頭,遙望大河的對岸,今日天氣極佳,河霧消散,能看清對岸的光景,她知道。彼岸是鄭國。壽星分野的鄭國,鄭國越過黃池再往東,則是大火分野,養育自己長大的母國——宋。

    她又向前望去,盛大的親迎隊伍吹着喜慶的笙簫走近,雙方的使者互相行禮,陳列着贄見的儷皮、玉璧、榖圭、束帛和羔羊。氣氛開始熱鬧起來。

    不過親迎隊伍的警備嚴格的有些過分,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這微小的芥蒂很快釋懷,因爲新郎已經走過來了。

    從商丘走到這裏,這一路上雖然話說得不多,多數時候也只能隔着車壁交流,不過年餘未見的生分卻少了許多,他們之間好歹還有幾分情誼,比起素未謀面便要同牀共枕的那些夫妻好多了。

    就這麼想着。雙方越來越近,樂靈子隔着面紗,不經意的顧盼間又撞見他的目光。

    趙無恤已經大方地走來,按禮俗要服侍她上車。

    “其君之袂也良?其娣之袂也良?”

    她突然瞥了身後的高個孔姣一眼,對趙無恤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揶揄着看着他的眼睛。

    趙無恤遲疑了片刻。還是回答道:”雖則蝃蝀。匪我思存;誰謂我心,素衣如雲……“

    他從容地微笑,不過樂靈子卻看得出,他頗有些神思不屬,當然不是對身後的媵娣感興趣,而是心思根本就不在這裏。

    ”發生什麼了?“她自內心發出疑問。

    “無事。”趙無恤笑了笑讓她安心。

    但疑慮並未從她的心中打消,若是仔細觀察,她甚至能看到一些衛士甲衣衣角沾着的血跡。看來這人生大事纔剛剛開始,便面臨種種困難啊。

    不過她還是從容蹬車,襜車緩緩啓動。原地轉過三週,他將車繮握於手中,緩緩向前駛去。

    ……

    ”告廟的儀式在明日,今天則是回寢舍行共牢合巹之禮……”

    趙氏的禮儀有司已經將程序告知了趙無恤,趙無恤孤身一人時能容忍刺客來襲,可一旦新娘蹬車,他便不許沿途再出絲毫差錯,街邊被守衛得嚴嚴實實,一路平安無事,直至去年就在爲兩人修築的臨水宮室,這裏是他們的新房。

    車子停穩,從河水上吹來的風掀起了起了她的車帷,人們紛紛看去,她就像一朵風中的白曇,衆人皆爲新娘的優雅從容驚訝。

    但樂靈子也隱隱聽到晉人賓客們發出的竊竊私語聲。

    “中間那位就是新婦?”

    “可不?雖看不清容貌,但君子能看上的女子,定然貌美如斯!”

    “這還用問?您沒看見衆星捧月?”

    “嘻,但奇了怪哉,怎麼未來夫人的衣飾還不若從娣的精美呢?”

    “哎,說得也是,一身素白,連些顏色都沒有。”

    她愣怔片刻,看來,這些喜好黑紅兩色的晉人尚不習慣殷商遺民的尚白之俗。記得宋國的傅姆們曾深情地回憶過千年前,帝武丁迎娶婦好的盛況,“白者,吾之服也”,白色纔是最純美的顏色,新婦所服呀!

    不過只在趙無恤朝周圍看了一眼後,賓客們無不噤若寒蟬,今天正午時分,這位魯國大將軍纔剛剛遭遇了人生中的不知第多少次刺殺,卻從容不迫,讓儀式照舊。

    無恤回身朝新娘作揖,兩人現在還無法攜手,而是以一塊素布牽引,一同進入寢門。

    晉人雖然喜好黑紅兩色,但趙氏特地表示尊重殷商舊國的習俗,不但新娘服飾使用了素白,寢堂內外也沒有後世結婚豔麗的大紅,時值黃昏,倒是讓趙無恤頗有一番感觸。

    他在前面走的坦坦蕩蕩,樂靈子卻走得小心翼翼,雙目緊緊盯着他的背影。因爲任何一個細節都關乎她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千萬不能鬧笑話。

    在衛國就有這麼一個故事,衛國有位貴族迎娶宋國新娘,新娘上車後,就問:“兩邊拉套的馬是誰家的馬?”御者說:“借來的。”新娘對僕人說:“鞭打兩邊拉套的馬,中間駕轅的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車到了新郎家門口,扶新娘下車時,她又對送新娘的老婦說:“把竈火滅了,以防失火。”進了新房,看見舂米的左臼,又說:“把它搬到窗戶下面。免得妨礙室內往來的人。”

    結果。主人家覺得她可笑,遂輕之。

    那位宋人新娘這幾次說的話,都是切中要害的話,然而不免被人笑話,這是因爲新娘剛過門,就說這些,失之過早了。

    所以樂靈子依照着本分。依照着自己的位置,在趙無恤的牽引下,戰戰兢兢地走完了全程,從少女變成婦人的全程。

    ……

    春秋婚俗和後世有很大不同,雖然趙氏宴請的賓客衆多,但就算是至親之人,今日也不會來打擾一對新人。結婚當夜是兩個人的事情,只有把該辦的事情辦完了,第二日纔會去一起去宗廟拜見父親兄弟姐妹。代表新娘正式加入這一宗族。

    所以今日的婚禮,既嚴肅,又輕鬆,嚴肅在於那些繁瑣的儀式,輕鬆在於今夜多數時間,是兩個人私下相處的。

    入了堂上。卻見贊者(輔助行禮者)已經在筵席中設俎、敦、籩豆。趙無恤揖請讓靈子先入席。二人入席對坐,新郎在西,面東,新娘在東,面西。他們四目而對,媵妾則侍奉在側,不敢涉入這兩個人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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