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777章 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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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宮黑暗而寂靜,高張、鮑牧等大臣在碩大宮殿裏趨行時,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迴音。

    如勾的月亮已經低懸高牆,無數守衛正在齊侯寢宮外巡視,親衛犁彌也焦躁地在室外踱步,見他們過來,連忙行禮道:“兩位卿士總算來了!”

    一陣詭異的寒意襲上心頭,高張和鮑牧對視一眼,都預感大事不妙。齊侯的身體在雪原大戰裏受驚嚇和寒氣入體後一直不太好,這次國夏、高無邳在汶水大戰裏失利,更讓他受到巨大打擊,不得不離開前線,回臨淄養病。誰料前幾日魯國那邊派人送來了半件沾血的衣裳,同時到達的還有公子陽生被審判腰斬的消息!

    齊侯雖然不愛陽生,可乍聞此訊,卻還是氣得暈了過去,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啊。之後便一直處於意識不太清醒的狀態,高張和鮑牧緊張兮兮,不敢輕易離開齊宮,這位老君主雖然剛愎自用,常做糊塗事,可他若突然不在,對於衆人而言,無異於於大廈將傾。

    同時,這也是託孤受命的大好機會,兩人誰也不願落後,前半夜纔看過齊侯,陪他說了幾句話,後半夜打算去眯一會,誰料才閤眼,就被叫醒了。

    “君上怎樣了?”高張揪着犁彌問道。

    犁彌嘆了口氣:“又昏過去了一次,至今未醒!”

    他們不再廢話,連忙進去,廳堂兩端對稱位置的銅燭架上燈火通明,讓房間充滿光亮,隔絕屋外黑暗的天空。齊侯杵臼躺在掛着幔帳的牀榻上,閉着眼睛,氣若游絲。醫官和巫祝隨侍在旁,齊侯夫人燕姬頭髮散亂,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但那雙眼中卻毫無睡意,她如今一言不發坐在牀尾擦着眼淚抽泣。

    “君上……君上?”高張的語氣充滿悲傷,在他輕聲的呼喚下,齊侯杵臼終於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汝等來了?”

    燕姬和豎人扶着齊侯起身,他像一棵朽壞的大樹般搖搖晃晃,一手撐着牀柱,這才穩住身子,卻已沒了說話的力氣,只能不停地對醫官招手。

    “丹丸,快給君上丹丸!”

    散發着神祕香氣的小紅丸入口,齊侯似乎精神了許多,

    “高執政留下,其餘人統統出去。”

    他的話不容置疑,燕姬欲言又止,擦着眼淚離開了,她是燕國的公女,齊侯的正室夫人,是齊侯派司馬穰苴以武力逼迫才娶回來的,長期得君歡心,只可惜兒子在十年前不幸夭折,這之後再無產出,便漸漸不受寵愛。但並未影響她的地位,因爲燕國一直是齊國最堅定的盟邦之一。

    至於鮑牧,他的小眼睛羨慕地看了一眼高張,但還是跟隨燕姬離開,

    而在屋內,齊侯也自知命不久矣,他在用自己最後一絲清明,開始宣佈遺詔。

    “孤不天,不能事八神主,使神明懷怒,以及敝邑,殃及百姓,孤之罪也……”

    “齊公子荼,年少聰敏,深肖寡人,必能克承太公之業,可立爲太子,即齊侯位……”

    “君上!”記到此處,高張的筆卻停了,他重重地稽首下去,力勸道:“國賴長君啊!”

    ……

    憤怒,痛苦,不解,齊侯的情緒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他枯瘦的手重重指向高張:“汝子和國夏將齊國大軍葬送在汶水,我還未對汝二卿加以懲罰,還讓你繼續執國政,奉遺詔,你,你竟敢忤逆寡人?是想要謀反麼?”

    高張稽首如搗蒜:“臣之忠心,昊天可鑑!高無邳喪師之罪,高張萬死不能贖,只是如今齊國內外不安,公子荼只有七歲,恐怕不能承大業。若是高氏甲兵仍在,國夏也還在臨淄,我自當奉召,可如今高氏只剩下兩千族兵在城中,公室的兵也不多,若主君甍去,沒有一位已冠的新君,只怕靠僕臣是壓不住諸卿大夫的,請君上三思啊!”

    “吾子雖多,卻都是陽生一般的不肖子,唯獨荼得我心意。”齊侯捶胸不已,他這話發自肺腑的,他對少子公子荼十分寵愛,甚至願意放下國君的尊嚴,趴到地上做兒子的坐騎,爲此磕掉了門牙依然開心得不行。

    但諸卿都擔心荼成爲太子,早就提議在諸公子中選擇年長賢德者做太子。齊侯不能如願,便很討厭提立太子事,就對卿大夫們說:“及時行樂吧,還怕國家沒有君主?”這件事便一直拖到了現在,終於拖不下去了。

    高張苦苦相勸:“荼之母芮子本來微賤,而荼又幼小,必受國人輕視,君上強行立他爲太子,反倒是害了他。”

    齊侯躺在牀榻上喘息不已,他的精力在發了一通火後又耗盡了,高張只能又服侍他喫下一枚藥丸,這場決定未來齊國命運的談話才能繼續下去。

    “高卿的難處我也清楚,也怪寡人,將齊國弄成了這番模樣,荼繼位的確不合適……”

    終於,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沒機會爲公子荼鋪路的齊侯有了一絲鬆動,他知道,若傳喚陳、鮑二人來託孤,他讓公子荼繼位的念頭應該能成,可那兩人畢竟的外姓卿,齊侯無法信任他們。

    於是接下來,爲了兩全其美,他想出了一個讓高張瞠目結舌的主意。

    “孤可以聽你的,先選一位忠厚的公子爲太子,但他必須遵從兄終弟及之法,下一代嗣君必須是公子荼!”

    這是吳王壽夢令諸樊先繼位,死後再讓位給弟弟季札的故事,可高張並不覺得齊國的公子們會這麼做,到時候恐怕又是一出鄭伯克段,亦或是魯桓公弒其兄魯隱公的慘劇吧。

    可再怎樣,也比扶持一個幼君繼位,導致齊國重演齊桓公後的五子之亂要強!爲了讓齊國不亂,爲了讓高氏不亡,只能答應下來了。

    君臣各退一步,開始商量人選。齊侯的公子除去已死的陽生外,還有壽、駒、黔、駔四人,二人挑來挑去,最後選定了最本分老實的公子壽爲君!

    詔書很快便擬好了,高張在齊侯監督下在上面蓋上國君大印,吹乾後鬆了口氣。接下來,只需要去將公子壽喚來耳提面命一番,再昭告羣臣國人,事後把羣公子放逐到偏遠的萊地去,齊國的君位交接就能平穩度過了!

    “國政拜託給晏子,宮室防備交給東郭書,司馬穰苴在外統帥大軍,晉國必不敢越過大河來攻我,寡人高枕無憂……”

    齊侯開始說起胡話,喊着一堆死人的名字,那是他爲君的黃金時代,可惜早已逝去。現在的齊國既無強兵又無良將,可謂風雨飄搖,高張也不自信能帶着這樣的齊國走多遠。

    他打開門讓豎人和醫者、術士們進來,指望他們稀奇古怪的方法給齊侯續命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國君能多撐幾天,至少能讓新君站穩腳跟,讓他主持齊趙和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先把國夏和兒子贖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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