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我爲王 >第891章 我爲魚肉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將晉國上卿趙無恤也捉來做牧奴?再將宋國的大巫也請來,每日爲孤跳舞,侍奉牀榻?”

    這句話讓吳國羣臣再度笑了,他們知道大王與晉國上卿趙無恤在五年前宋之亂時的過節,兩個年輕人都血氣方剛,利益訴求不同,加上有女人的因素,有矛盾在所難免。只是夫差獲百牢,得了面子吃了虧以後回來被先君好好訓斥了一頓,他爲此懷恨在心,擊敗越國後想要北征的一個目的就在於此。

    不過除了夫差自己,恐怕沒人把這句話當真,趙氏已位列晉國上卿,手握大權,吳國在宋、魯邊境佔點便宜倒是可能,想要像欺辱越國一樣讓趙無恤入朝?也就喝醉了說說而已。

    但他們殊不知,這卻是夫差心中的“大欲”!

    吳王是認真的,他這個人,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花費多長時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讓趙無恤低頭,將南子橫於榻上,北上問鼎之輕重,這就是他的追求……

    最後,宴會在一片朝賀慶祝聲中結束,伍子胥和伯嚭的富貴相忘,恩斷義絕,范蠡冷冷地看在眼中,夫差對趙無恤的記恨,對宋國大巫的垂涎,他也牢牢記在心裏。

    吳國最堅硬的盾,是伍子胥,最鋒利的矛,是孫武子,但這個南方霸國最脆弱的部分,叫做伯嚭。吳國權臣之間的恩怨鬥爭,或許是越王歸國的機會。

    而越王若想復國雪恥,光靠殘破的越國是不行的,一方面要與吳國的死敵,同時也是越王的女婿楚國保持聯絡。另一方面,趙氏那邊或許也可以派個使節帶着越國特產過去,將吳王對趙氏的不滿添油加醋說一說,或能得一奧援,終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不過這些東西,對他們現狀絲毫沒有改善。

    ……

    人質的生活是極爲艱苦的,昔日不可一世的越王勾踐穿着氓隸的犢鼻褲,扎着樵夫的頭巾,他的夫人下穿沒有鑲邊的裳,上着衣襟向左開闔的短襦,跟一個匹夫之妻沒什麼區別。

    平日裏,丈夫爲吳王鍘草養馬,妻子則在骯髒的馬圈裏清除馬糞、灑水掃地,范蠡也在一旁幫忙,多虧了他在宛地隱居的那段日子,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爲,還給馬兒接生過呢!今日做起來竟然很嫺熟,勾踐戲言說,他光是靠這份本領,都能做馬監吏了。

    留守國內的文種每年遇到吳人的節日,或者吳王的壽宴,都會帶着禮物前來進貢,同時來看望他們。見到勾踐和夫人這般模樣,他心中十分悲切,時常暗中嘆息,同時也更想爲越王治理好越國。

    勾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安之若怡,只是慚愧地說,苦了範大夫、種大夫和國內的父老兄弟。

    他雖然沒學過中原的禮儀文化,卻自有一手收買人心的功夫,這也是計然和范蠡沒有響應趙氏計然邀請,拋棄越國的原因,如今勾踐好似陷入羑里之囚,若棄他而去,就再沒臉存於世間了,此非君子所爲也。

    就這樣過了三年,勾踐隱忍的能力越發爐火純青,那張鷹梟般的臉上竟看不到半分不滿的神色,就像是認命了一般。

    第三年開春的時候,吳王夫差登上高臺遠眺,不經意見看到越王及夫人、范蠡坐在滿是臭烘烘馬糞的廄苑邊,雖然衣着粗鄙,灰頭土臉,但君臣之間的禮節仍保持着,夫婦之間也仍然舉案齊眉。

    夫差年已而立,也有了幾個兒子,但他來自宋國的夫人卻在去年逝世了,江南卑熱,丈夫早夭,婦人也容易得病。

    夫人死後,夫差有些鬱鬱不樂,見此情形,他心中有所感觸,婦人之仁開始氾濫,便對旁邊的伯嚭道:“越王雖然無道,卻不失爲是一個有氣節的人,范蠡也是一位有操守的賢士。彼輩雖然處於窮厄之地,卻沒有失君臣之禮,寡人真爲他們感到悲傷。”

    伯嚭這三年來拿越國的賄賂拿得手軟,早已成了越國在吳國的利益代言人,他見機會不錯,便笑道:“大王以聖人之心,憐憫困厄之奴,僕臣也深爲感動。”

    被伯嚭一捧,夫差洋洋得意,腦子一抽,或許是覺得三年來貓玩耗子的遊戲玩膩了,或是折辱越王已經無法滿足了,便說道:“寡人不忍心看到越王君臣這般困窘,因而想赦免他,大宰覺得如何?”

    伯嚭當即應和道:“臣聞無德不復,大王垂仁恩加越,越豈敢不報!?”

    夫差又猶豫了:“只是相邦那……”

    三年下來,伯嚭和伍子胥的矛盾已經公開化了,兩人在朝中的黨同伐異越來越激烈,雖然伍子胥根深蒂固,但伯嚭有夫差在背後暗中支持,也能和伍子胥鬥個平分秋色。伯嚭當然知道,這是吳王的權衡之策,利用自己分伍子胥之權,卻又不徹底鬥倒白髮老傢伙,所以他得自己爭取,但凡陰損伍子胥的機會,他從不放過!

    他便笑道:“大王纔是吳國的君王,越君的生殺予奪,都應該由大王按照內心的想法行事,相邦也只能服從。”

    此言正中夫差下懷,他已

    經迫不及待想要擺脫伍子胥和吳王闔閭的影子了,而勾踐的事,正是一個好機會!

    於是他便想要乘着伍子胥去朱方監督造舟之時,選擇吉日赦免越王一行……

    ……

    “吾等能回國了!”

    從伯嚭處得知此事後,越王勾踐君臣自然欣喜不已,他是一個隱忍的殘酷的人,在吳國受的每一份委屈,如馬吏的鞭子,豎人的白眼恥笑,都牢記在心,他日必將百倍奉還!

    但隨着夫差承諾赦免他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勾踐也日漸焦慮起來,因爲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果然,伍子胥結束在朱方的監造任務,提前歸來,在他聽聞此事,急入吳宮後,事情開始起了變化……

    先是吳王再度召見勾踐,還要求范蠡隨行,而前來傳話的王孫駱話語嚴厲,似乎代表了吳王的心情不佳。

    是日,勾踐伏於前,范蠡立於後,夫差則一改對他們的態度,慢吞吞地處理着政務:范蠡看得真切,他用的是紙,從魯國進口的紙。

    伍子胥是成熟的政治家,雖然曾在趙齊大戰時給齊國人出主意,想用齊國制衡越來越強大的趙氏,但現在吳楚矛盾更大,所以他主張與趙氏維持原來的關係。畢竟趙氏已經控制魯、曹,宋國也投入其懷抱,北方大半貿易都被子貢操持,若是趙氏來一出貿易禁運,沒了北方的糧食、布帛、手工製品,吳國貴族是受不了的。

    由此看來,夫差在偏寵伯嚭之餘,也還在聽從伍子胥的一些建議,范蠡心中咯噔一下,頓時覺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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