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揚,搖光的語聲和這漫天的飛雪一般寒涼。
這一問落定,孫慕言望着映月湖上的一片素白卻說不出話來,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已經隱姓埋名,還能有什麼打算?
可是……可是林原就在他眼前啊……
眼底不甘一閃而過,孫慕言猛地攥緊了拳頭。
“此番多謝表小姐相救,待此事風波過去,薛郢會重回軍中做個無名軍卒。”微微一頓,孫慕言又道,“表小姐若有什麼吩咐,薛郢必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真的只打算做個無名軍卒?”搖光沒回頭,卻彷彿能看到孫慕言面上的不甘。
“林原屠你滿門,他就在洛州,你只打算做個無名軍卒?”
孫慕言喉頭一下子梗住,他牙關緊咬,半晌才垂眸苦笑一下,“薛郢孤身一人猶如螻蟻,如何能撼動那遮天大樹,表小姐只管笑話我沒有血性吧。”
搖光這才緩緩轉了身,她漆黑的眼底一片沉肅,毓秀的眉眼之間籠罩着前所未見的威懾,那是久居上位者纔有的凜人之勢,“孫氏從不出懦夫,不論是你的外祖還是你,林原就在洛州,你回了軍營打算如何?又孤身犯險行去刺殺?”
孫慕言猛地擡頭看着搖光,她竟能看破他的打算?!
搖光眯眸,“林原是遮天大樹不錯,卻並非無法撼動,孫大哥,你要做的當先便是保全自己,而後再伺機而動。”
搖光從未想過會在洛州遇見林原,更不想會見到孫慕言。
重活一世的她同樣也無權無勢,而遇見孫慕言,許是上蒼最好的安排。
“而最重要的是,相信我。”
搖光看着孫慕言,“什麼都別問,適當的時機,我會告訴你怎麼做。”
孫慕言木訥老成的面上終於露出驚疑不定的情緒,眼前的小姑娘不過才十六歲,且患有癡症,可她的眼神、氣勢,和她下命令似的語氣,怎麼都不像他了解中的洛府表小姐。
他藏着個無法告人的祕密,而眼前這人卻彷彿藏着比他還要多的祕密。
“表小姐……你……”
孫慕言有太多問題想問了,搖光救了他,他感激不盡,可他適才所言並未對她坦誠相待,他的計劃都是他一個人的事,不會牽累她,也不會牽累洛府,可她的意思,卻似乎是她也有打算對付林原?且要他和她一起行動?
到底是爲什麼?不管是洛府還是楚王府,似乎都沒有和林氏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真的能相信她到對她坦承一切的地步嗎?
“林原在洛州還有別的目的,且他三年前被貶到赤西,心中對齊炎已經生出了怨恨,而齊炎之所以派齊霄來,多半也是不放心林原。”
微微一頓,搖光語聲篤定,“林原和齊霄有舊怨,你想來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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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清河郡林氏在大周時便世代世襲清河節度使一職,是東邊首屈一指的軍閥大族,而梁王齊氏世代定居梁州,和清河互爲鄰好,也因如此,當年梁王齊炎反叛林氏是其最大助力。
就此,林氏雖和齊氏暗地裏同氣連枝,卻都恨極了齊霄。
孫慕言睜大了眸子,這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的搖光不過十歲,她怎麼知道?且永安之亂後,任何和大周有關的事都是禁忌,周朝舊事誰會和她一個小姑娘提呢?
孫慕言深吸口氣,“表小姐怎知——”
“什麼都不要問。”搖光打斷了孫慕言的話,她如畫的眉眼間沾染了凜冬寒氣,莫名有種殺伐果斷的戾氣,孫慕言打了個寒顫,竟被她懾住。
“齊霄此來是爲監軍而來,勢必要停留多日,你想法子找出林原這三年來在赤西是否有不軌之言行,若有實證最好,若無,也要讓他有。”
孫慕言緩緩回神,“表小姐的意思是讓他們狗咬狗……”
搖光沒點頭也沒搖頭,“如果能,那是最好。”
孫慕言深吸口氣,他明明滿腹疑竇,可看着搖光篤定從容的眸子,竟能壓下心底疑問,且搖光神色從容,這種對周遭萬物篤定於心的掌控力莫名的就讓人信服。
“好,我知道了。”
孫慕言雖未多言,可搖光還是將他神色變化看在眼底,她眸色柔了一分,“孫大哥不必爲心中疑竇煩惱,只管信我便是,今日便是和孫大哥開誠佈公的。”
孫慕言皺着眉,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點了點頭。
搖光脣角略彎,“孫大哥回去吧,養傷爲要。”
孫慕言分明比搖光大了七歲,可她這一言一語都讓他莫名順服遵從,這樣的氣勢,哪裏是一個自小癡症被關在別院十年的女子能有的?
甩開心底疑問,孫慕言知道搖光想要獨處,於是抱拳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孫慕言走的不快,搖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緩緩轉身,順着迴廊,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和孫慕言坦誠是沒錯的,她不能讓孫慕言衝動送死,也需要他這份助力,可她和孫慕言兩個人要步步爲營還是太過渺小薄弱了,而她也不可能利用洛府。
搖光眉頭越皺越緊,無意識的走到了轉角處,寒風捲着雪片兒割磨過她的臉頰,她這才攏了攏自己的斗篷,在外站了這麼久,太冷了!
無心看雪,搖光一個轉身也打算離開,可她剛走出一步,身邊門窗緊閉的屋子裏卻發出一道清脆聲響,那聲音,像極了茶盞碰到杯座的聲音……
搖光雙眸驟眯,一個健步走到門口,用力一推!
“啪”的一聲巨響,佈置雅緻的屋子一覽無餘。
秦醉轉頭朝向門口,“表小姐一起賞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