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從屋檐上滴滴答答往下落,蘇衎終於得閒,拎起從自家三哥要來的好酒,直往那竹海趕。
竹海此時已無當初的暖意,蘇衎着流雲暗紋白色深衣,在那綠中便爲一點白,大抵是心中所想急不可耐,那點白在綠中晃得愈來愈快。他在竹海中尋了一圈又一圈,未見主人家蹤影絲毫,有些不甘心,又去了趟竹苑,依舊無果,無奈,蘇衎只好放下酒返回昌都。
不過他並未就此罷休,回到昌都後徑直去找了蘇豫。
天色漸晚,蘇豫正好從醉仙坊回來,一眼看到迎面過來的蘇衎,笑着停下來等他。
蘇衎曲着眉頭,微微一鞠,還未等蘇豫迴應便直起身,有些喪氣的看着他,問道,“兄長可知她去哪了?”
蘇豫被蘇衎這話弄得有點摸不着頭腦,站定腳耐心問,“誰?”
蘇衎有些急了,語氣裏還有些委屈,“自然是那竹海主人啊。”
蘇豫一聽,笑了,拍了拍蘇衎的肩,負手在後,問道,“老五可要進伯逸府裏坐坐?”
蘇衎哪來的這心思,搖了搖頭,蘇豫卻是故意爲難他,一副不進來便什麼也不會說的模樣往府裏走。這可急着了蘇衎,直大聲叫“二哥”,語氣裏淨是急惱。
蘇豫回頭瞧了他一眼,輕挑了挑眉,蘇衎無奈,只好隨他進了府。
看着蘇豫不緊不慢的沏茶,蘇衎忍不住喚了聲“二哥”,蘇豫瞥了他一眼,沒理。
“二哥……”蘇衎又喚了聲。
蘇豫將茶杯遞予蘇衎,發現他沒接便擡眼看向他,蘇衎撇撇嘴,接了茶杯就往嘴邊送,這一送,給燙着了舌頭。
蘇豫看着他急了的模樣,憋不住笑道,“小心着些。”
飲下蘇豫給倒的涼水,蘇衎緩了緩,看了蘇豫許久,終於還是道了聲,“二哥……”
“這茶葉是從那主人那拿來的,”蘇豫呷了口茶,“泡法也是從她那學來的,五弟覺得如何?”
蘇衎一聽,愣了愣,趕緊讓蘇豫又給倒了杯茶,仔細端近聞了聞,微抿了抿,又呷了口,才慢慢放下茶杯,“果然是好茶。”
“伯逸卻總覺得哪裏差了些。”蘇豫依舊不緊不慢着,究竟是哪裏差了呢,他仔細回憶着竹海那主人家煮茶的步驟,應當是沒有哪裏有錯的,怎麼會就差了些呢。
“二哥……”蘇衎真的沒法子了,放下茶杯,看着蘇豫,滿眼憋屈。
“好了,好了,”看着蘇衎這副可憐模樣,蘇豫也不再逗他,“去年此時她不在昌都,今年也不知怎的回來了,況且她呀,閒不住的,老五此番問我她去哪了,伯逸還真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失落,蘇豫忽地想到了什麼,問道,“今個是什麼日子了?”
“初三。”蘇衎看着面前的蘇豫,輕嘆了口氣,自家二哥一向是這般老神在在的
,他也沒什麼法子,只好斂了心中的急躁,半撐着頭慢慢喝茶。
“不了,二哥,”蘇衎趕緊起了身,向蘇豫一揖,“早前三哥說有事要我去他府上一趟。”
蘇豫笑了,他這個五弟如今是長本事了,爲了仙人連老三找他都敢先怠着了,罷了,蘇豫也起了身,將蘇衎送至門口,蘇衎是再作一揖,蘇豫頷首,目送着他上馬往南邊去了。
接連幾日的青陽,春是真回大地,蘇衎立在自家庭院裏看着院外春光,乍的想起那竹海——這幾日他又去了竹海兩趟,依舊沒見那主人蹤影,去蘇豫府上還是那不用擔心的自在模樣,自家這三哥近日也不知怎的老逮着自個,明日又要他一同去趟洛邑。
今年的洛邑不如往年春意盎然,蘇衎掀着馬車窗簾往外瞧,衆人都忙着修繕自家屋舍,街道遠不比往年熱鬧,買賣人都有些倦怠。
還挺無趣的,正準備撂下簾子卻瞟到了一白色身影,蘇衎心一緊,慌忙叫車伕停車,也未同身旁之人講明便跳下車尋那身影去了。
蘇衎欣喜地趕至那人身旁,輕輕拍了拍她肩膀——當真是那竹海主人。
那主人也不知是不是沒反應過來,看着眼裏噙滿笑的蘇衎許久沒說話。
蘇衎有些失落,剛欲報上姓名,便聽得那主人開了口,“你今日倒不如那日好看。”
蘇衎一愣,轉爾笑了,原來她還記得他。
蘇衎今日頭戴小銀冠,着綰色菱紋滾邊瀾衫,腰束檀色錦帶,相比那日的銀色狐裘襯得的面如冠玉確實不如。
“正想着有緣便贈與你。”那主人從袖中掏出一塊白玉遞予蘇衎,那玉剔透得能溢出水來,一看便知是極好的,蘇衎又驚又喜,一時也沒伸手去接,只是擡眼愣愣地瞧着她。倒是那主人,見他沒反應,便拉起他手將玉放於他手心,“這玉髓配你。”
感覺到手中的冰涼,蘇衎反應過來了,忙道多謝。想起早前去找她不得見,有些好奇,又有些嗔怪之意,道,“早先去找姑娘,不得見,不過我將酒留下了。”
主人頷首,看了看他,道,“那改日你得閒了,來飲酒。”
這可甚得蘇衎心,歡喜得他連連點頭,笑意藏都藏不住,“我與仙人真有緣。”
“是了,”主人帶着淺淺笑意,“若不是我沒同伯逸講,不然我還以爲他又將我賣了呢。”
蘇衎傻呵呵地撓了撓頭。
這時蘇衎所乘的馬車已緩緩行了過來,車裏的人半掀起了門簾,幽幽了兩字:“走了。”
蘇衎看了看門簾裏露出的玄色衣袍,一回頭,那主人已經往前走了,他有些無奈,大聲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褚疏。”
那人兒頭也沒回,車裏的人也放下了門簾,蘇衎卻默默將這兩字記在了心裏,又盯着那白影看了片刻才上車。